红衣少年神色微顿。
知晓此事不会轻易抹过,他不由无奈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指教之言,青可不敢当。”
青娘子回了一句,便右掌一抬,打去一道呼啸掌风。
这掌风自是要不了他的命,但内伤却是难免。
红衣少年凤眸微眯,右手食指蜷了蜷,还不待做出更多的反应。便见原先面色红润的青娘子突然浑身轻颤,面色也由红转白,甚至苍白。
他不由看向屋中的另一人。
只见顾暄一如方才,清辉般的面容上神色平淡温和。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清越的碰撞声在此刻变得格外明显,又格外漫长。
青娘子红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无力。
顾暄轻叹了声。
“屋中不可动武,还望青娘子看在暄的颜面上,饶恕段少郎一回。”
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此刻却是无人再当他是真的温柔可欺。
十年真的太久了,许多人都忘了,他虽有暄公子的雅号,但当年,亡殁在他手上的江湖人却也不少。
青娘子神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是青不是,擅自动武,”她语气虚弱,苍白的面色即便此刻也未恢复,“至于段少郎……”她瞥过红衣少年一眼,她自是不敢怨顾暄,但此刻,显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我俩的恩怨,离去后自会清算。”
红衣少年并不意外,这便是江湖人。
他只是拱手谢过了顾暄,便对青娘子言道:“还请前辈慎重,届时会如何,可不好说了。”
对此,青娘子只是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
非是她狂妄,而是这红衣少年一无出众的个人武力,二无厉害的江湖背景。便是家中有钱请人看护又能如何?她好歹也是江湖前辈,身后还有师门长辈。
只是比起这些……
她又看了眼顾暄。
方才……
她神情犹豫,不知当不当问。
问了怕是不好,不问,又心中挂碍。
似是看出了她的犹疑,顾暄笑言道:“青娘子可是心有疑虑?”
“是……”青娘子应了声。便也直言道,“公子方才出手制住青,用的似不是内力?”
闻言,见红衣少年也面带好奇地望着他,顾暄摇首笑道,“若非内力,暄又如何能制住青娘子?”
此言也是有理,但是……
青娘子拧眉深思,莫非是一门特殊的武学?如此倒是不好再问了。
见两人都沉默下来,顾暄也无意多言。
待一盏茶喝完,见红衣少年还是未告辞离去。缓过劲来的青娘子眉心一拧,不客气道:“你还有事?”若非这小子,她也不会失态,虽然暄公子出手极有分寸,并未伤到她分毫,但她却觉得难堪极了。
而红衣少年闻言,却是看了顾暄一眼,拇指抹过茶盏,言道:“前辈何出此言?无事,便不能与顾前辈在此品茶?坐看闲云?”
青娘子白了他一眼,不再委婉,直接与顾暄道:“公子,青有事相谈。”
红衣少年长睫眨了眨。
提起桌上的茶壶,施施然为自己续了杯茶。
他俊美的面容上笑容灿烂,好似在说,我便是坐在此处,只要顾前辈不发话,就是不离去,又能奈我何?
反正两人已是结了怨,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见状,青娘子眼角抽了抽,未想这小子如此赖皮。她只能看向顾暄,希望他能出言将其赶走,虽然她也知,依着暄公子的性子,不大可能会如此做。但人呐,总要存些念想。
而顾暄也确实未如她之意愿。
只见他沉吟了一瞬,询问道:“此事不可教人知晓?”
青娘子面露迟疑,倒也不是,只是……
见状,顾暄道:“既然段少郎无意离去,青娘子之事又非隐秘,便且直言罢。”
“也罢,”青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怨念地瞪了红衣少年一眼,便道,“青之事,说来与段少郎相仿,青……请公子出山一行。”
红衣少年有些意外,又不怎么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而顾暄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叹言道:“不知青娘子又是何故?”
他面上不显,但身上却好似笼上了一层忧愁。
青娘子也便跟着叹息,她眉心微蹙,面上是真切的哀怨。
“青也不想打扰公子的清净……只是,”她轻咬了下唇瓣,“有人绑了青的徒儿,又告知青公子之所在,言说只要让青寻到公子,出言相请出山,无论成否,都会放了青那徒儿。”
她语声渐低,“青那徒儿公子也是见过的,红丫头生性单纯,与青说是师徒,确更似母女,青……实在不忍,公子……青也是无法……”
说到最后,她已是语不成调,不知在说与顾暄听的,还是与她自己听的。
红衣少年眉峰轻挑,倒是不想会听闻这种内情,却也合理。只是他看着顾暄,不知顾前辈又会如何?
“红丫头么……”顾暄低声道。
他抬眸看着青娘子,安抚道:“此事不怪青娘子,青娘子无需多虑。”
“公子……”
青娘子双目一亮,旋即,她低头,呐呐言道,“即便公子不怪,但此事,却是由青选择……”她轻叹一声,道,“今日别后,青恐无颜再面对公子。”
顾暄摇了摇头,知晓多言无用,便也不再开口。
而青娘子说完,虽是神情忧伤,但心底亦是松了口气。有时,往往是未曾抉择之前最是艰难。
她起身,与顾暄恭敬福了一礼,道:“青之事已毕,不敢再厚颜面对公子,”她顿了顿,“公子,自此一别,江湖险恶,还望珍重。”
言落,在又瞪了红衣少年一眼后,她便不待顾暄相送,径自离去。
而顾暄望着她身影消失后,看向依旧未走的红衣少年,询问道:“段少郎可是还有要事?”
红衣少年挠了挠面颊,江湖中明显有针对顾前辈的阴谋,他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实情相告,最后好奇问道,“前辈可知是何人要针对您?”
闻言,顾暄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地言道:“许是过往旧交罢,至于段少郎所言之事……”他略作沉吟,道,“此事不可定言,还需多做思虑。”
红衣少年点头应下,此事重大,他也未曾想过立时得到答复,未曾再次拒绝已是极好。
待又与顾暄聊了聊现今的江湖局势,红衣少年毕竟也是一帮的副帮主,事务极多,便也告辞离去。
直到两人离去了许久,顾暄才放下茶盏,转头看向来人,眸色温润,带着脉脉笑意,询问道:“今日采的药材俱都处理好了?”
“嗯。”
来人很是沉默。
顾暄也不在意,他伸手拂过桌面,用过的杯盏便被一阵微风扫到了一边的边柜上。他指了指座椅,道:“坐,”随后又问,“怎来了前厅?”
来人看了一眼堆叠在边柜上的茶杯,浓眉紧锁。
他沉默坐下,瓮声道:“你要下山?”
“你听到了?”顾暄并不意外,他的功夫都是自己教的,对方有多少本事,他也一清二楚。闻言,只是随意地回言道:“不走。”
来人嘴唇阖动了一下,只是想了想,又不再多言。
见状倒是顾暄哭笑不得道:“可是有什么话想说?”他摇了摇头,道,“想说便说,我什么时候将你教成了闷葫芦?”
见他还是不言。
顾暄无可奈何道:“看来确实该下山,让你多交些朋友了,似段少郎那般便不错。”
这回,对方总算开口拒绝道:“不要,不走。”顿了顿,对方又道,“但是你想离开。”
顾暄如清辉般仙气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点讶色。
“你怎会做此想?”他好奇询问。
但对方再次闭口不言。
顾暄看着对方明明俊朗,却被山风吹晒地黝黑的面庞,不由扶额,还有一点心虚。
他叹道,“罢了,便与你说罢。”
对方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如何他自然了解。何况,他之情状也没什么不好与人说道的。
待讲解完毕,他见对方沉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不由道:“若有什么疑问,直言便是。”
只见对方沉默地摇了摇头。顿了顿,道:“我知道了。”
顾暄无奈地看着对方说完后起身,走到一旁的边柜边,将用过的茶杯取走清洗。叹道:“是我教导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不禁思忖道:“年轻人,还是该见些世面。”
他算了算日子,自十一被领到他身边,已是有十多年了,这些年,他去过最远的地方,约莫就是附近的镇子上,这可不行。
兀自思虑了一番,顾暄摇了摇头,自座上起身。
穿过了后厅门,便是两人的小院。
院中右手边摆了几列竹架,上面是前几日清早自山中采来的草药,以及今日天光未亮时,去山里取的特殊药材。
左手边是十一之前一并洗好晾晒的衣物。
而方才用过的茶盏已是洗净了,倒置在院中的小桌上。
这些年原本什么都不会的小童,已是十足能干。让顾暄不禁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叹,一转眼,竟已是十年匆匆而过,当真是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而有些人,也总算是出现了。
他微眯了眼,清辉般高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
意外地,有些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