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锦书穿越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上一秒刚出了车祸，深达灵魂的痛楚还未完全消弭，再一睁眼，人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
房间很大，但目之所及，全部换上了红色的装饰。屋里有几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忙碌，但都很小心得没有发出声音，生怕吵醒摇椅上补眠的人。
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说不害怕是假的。楼锦书双眼紧闭，一开始还安慰自己这是一场噩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耳边轻微的声响还在继续，忙碌的女子没有发现楼锦书装睡，偶尔还会小声交谈着。
“阿思，你把枣放哪儿了呀？我怎么没找到？”
被叫阿思的女子想了想，说道：“应该还没送来，我叫人去催一催。”
先前说话的人“嗯”了一声，小声道：“你压着点儿脾气，小姐大婚的好日子，可别起了冲突。”
阿思随口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楼锦书竖着耳朵，没错过那人口中所说的话。
小姐大婚？
看来她一睁眼看到的红色装饰不是幻觉，只是这婚礼的主人公……
不会是她吧？！
单身将近三十年的楼锦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倒霉车祸她认了，倒霉穿越她也认了，只是这婚万万不能结啊！她喜欢女人啊！
老天爷怎么就和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呢？要是真嫁给男人了，那还不如车祸死了算了。
楼锦书愤怒地睁开了眼，入目所及，满屋的装饰以红色为主，而她身上也穿着大红色的婚服，不远处的圆桌上摆着水果，两旁是燃烧的红蜡烛，蜡烛上挂着两张纸条，红纸黑字写着两个名字。
中度近视的楼锦书居然看清了上面的字。
楼锦书、牧笙寒。
“牧笙寒？”好熟悉的名字。
楼锦书还未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是从何处听来，旁边忙碌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看了她一眼，一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一边问道：“锦书小姐，您找小姐吗？前厅来了不少客人，小姐正在招待。锦书小姐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去做吧。”
楼锦书与她对视一眼，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阿序。
眼前说话的人叫阿序，那她口中的小姐呢？牧笙寒吗？
楼锦书忽然感觉头痛欲裂，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关切的惊呼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她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色。
“锦书，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楼锦书，你不是想报仇吗？我会帮你对付牧笙寒的。”
“楼锦书，与我结成道侣怎么样？”
“楼锦书……”
“楼锦书……”
陌生的声音与画面在楼锦书的脑海萦绕着，如同魔咒一般，重复着，不肯消散。
楼锦书额头的汗越来越多，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锦书小姐？锦书小姐！”
阿序不停地喊着楼锦书，后者面色痛苦，无法应答。
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可楼锦书这情况她们也没见过，一时间慌了神。
阿序最快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备水和巾帕，去茱萸山叫云茶仙长来，我去前厅叫小姐！”
几人得了命令，迅速分配事情去做了，屋里一扫而空。
安静了几秒，楼锦书忽然睁开眼睛，盛着泪水的双眼迷茫了一瞬，才发现痛苦一遭，还没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楼锦书起身，拖着虚弱的身子倒了杯水。
清甜的山泉水入喉，解了渴，也醒了神。
经过这个无比真实的“噩梦”，楼锦书倒是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她做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名字。
冉淮。
这是她最近在看的一本小说中的男主，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她才知道为何自己听到牧笙寒这个名字时感到熟悉了。
这本小说是近几年来热度最高，也是争议最多的无cp升级流，它和一般的升级流套路差不多，男主开场是废柴，后来不断重复爽文打脸套路，干掉无数反派，收获配角芳心，成为了人生赢家。
热度最高是因为作者文笔不错，虽然套路很老，但足够爽。
至于争议嘛……
男主是个纯粹的恶人。
男主冉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走向成功的路上有着不少无辜的冤魂，楼锦书和牧笙寒就是其中之二。
在男主出现之前，牧笙寒被人称作修仙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是五大家族之首牧家家主之独女，又是九大门派之首昆仑山山主唯一的关门弟子，在年轻一辈里，那是六界独一份的尊贵。
可这样的天之娇女，在男主眼里，就是一个挡路石。就在他想着要用什么办法除掉牧笙寒时，楼锦书出现了。
这是一位与楼锦书同名同姓的书中角色，幼年时被人抛弃，被一位好心的散修收养，长大后散修师父因为私事孤身离开，楼锦书等了几个月，等到了散修师父的死讯。
楼锦书踏上了寻求真相的路途，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牧笙寒，却因身受重伤，从此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牧笙寒为了对楼锦书负责，决定要与她结成道侣，楼锦书自然是拒绝。
然而这时，冉淮突然出现，告诉楼锦书她的师父其实是死于非命，而她拼死救下的牧笙寒就是凶手。
楼锦书愤怒不已，可那时的她别说报仇，就是对付一个三岁孩童都困难，在男主的有意引导下，最终同意了与后者合作。
中途阴谋阳谋一通操作，男主得偿所愿，牧笙寒被赶出师门，又被一直信任的楼锦书亲手推下悬崖，生死难料。
大仇得报的楼锦书打算离开，谁知男主担心她的存在会威胁到自己，于是过河拆桥，将小炮灰也杀了扔下悬崖。
小说的结尾，修仙界和魔界大战，众人以为已经死了的牧笙寒以魔界之人的身份归来报仇。报仇的同时，牧笙寒还带着当初一同坠崖的楼锦书的尸体，每天开心了鞭尸，不开心了也鞭尸。
楼锦书看完小说还没几天，清楚地记得她看到这个结局十分唏嘘。
她觉得这两个角色可怜。
小炮灰本该普普通通过完平凡的一生，牧笙寒一直在云端的天才不是得道飞升就是继承家业，却落得如此结局。
然而看小说时可怜角色是一回事，等事情真落到头上了，又是一回事。
要被鞭尸的人从同名同姓的书中角色变成了楼锦书本人，她觉得自己还是车祸死了比较好。
等等……
车祸？
楼锦书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扫了一眼屋里的东西，目光最终定在了一把剪刀上。
她清楚自己遭遇车祸之后生还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她穿越是因为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情，那她再次遇到危及生命的事情，是会穿回去，还是会继续穿越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
楼锦书拿起剪刀，面色凝重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了，情况再差，也不会比被鞭尸要差吧？
楼锦书闭上眼睛，握着剪刀的手高高扬起，毫不犹豫地刺下……
楼锦书睁开一支眼，低头看了看与自己心脏位置只差一指距离的尖刃。
心脏在胸腔剧烈地，快速地跳动，楼锦书后知后觉地扔掉了剪刀。
按照楼锦书看了上百本穿越小说的经验来讲，她就算对自己下手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再说她回去干嘛呢？无亲无故毫无牵挂的地方，除了能够在网上快乐冲浪好像也没有特别让人留恋的。
最重要的是，她做不到残害自己。
楼锦书又坐了下来，重新审视目前的情况。
前人的经验告诉她，回是回不去的，去下一个世界那叫快穿，是需要系统这种npc的，她什么都没有，证明她就是倒霉到了这儿，而且还很有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那就不挣扎灵魂逃跑的问题了。
楼锦书看了眼窗外，碧蓝的天空和近得触手可及的云，雪花悠悠落地，又迅速变成了一束淡淡的光飘回上空，再次幻化成雪花落下。
楼锦书忽然有些悲伤。
小说里常常用一些以景喻人的方法来表达人物当下的情绪，那这些雪花是不是代表着，她想逃也逃不了？
像这些雪花，哪怕已经离天空足够远，最后还是会变成光回去。
这或许可以称为一种恶性循环。
楼锦书趴在桌子上，盯着窗户外面伤春悲秋时，外头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将她从悲伤中拉了出来。
楼锦书想了想，她记得自己在梦里时还听到有人说要去找人，醒来之后屋子里一个人也没了，看来那些话不是幻觉。
现在看来，是她们找的人回来了？
楼锦书不用回忆都知道她当时应该看起来很吓人，这几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姑娘搬救兵也情有可原。但为防止她们看破这具身体换了灵魂的真相，楼锦书还是决定小心行事。
活着，是一切的基础。
楼锦书刚刚摆好自己的心态，人就进了门。
来人同样身穿红色婚服，衣上的刺绣纹样也与楼锦书身上的如出一辙，很明显，这就是今日婚礼的另一位主角，牧笙寒。
牧笙寒生得好看，瑞凤眼，小山眉，鼻梁高挺，双唇饱满圆润。她急匆匆赶来，头发上还挂着没来得及变成光重新回到天空的雪，眉眼间装着生人勿进的冷，看到楼锦书好端端地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眉眼舒展，没了冷，只剩下了担忧。
“阿序跑去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很痛苦，还出了一身汗，吓死我了。”
牧笙寒走近了些，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她，“没事了？”
楼锦书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整个人贴在了椅背上，惊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连忙垂下了头，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有些累了。”
楼锦书不得不承认，牧笙寒真的是好看到了她的心里。
只是以她这样的身份，靠得这么近，楼锦书的心一半因为美女绽放，一半因为她将来要鞭自己的尸而枯萎。
牧笙寒见她还未从噩梦中抽身，起身倒了杯水，楼锦书偷偷抬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枯萎了一半的心脏开始回春。
楼锦书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妈妈，她真的好好看！
牧笙寒如墨般的长发被红色的发带绑着，长长的发带垂下一些，在牧笙寒倒水时调皮地荡到了侧脸，与她眼尾的一抹红遥相呼应。
大红色的婚服衬得牧笙寒的皮肤更加的白皙，她纤长的手指捏着白玉茶杯，缓缓伸到了楼锦书面前。
楼锦书动作缓慢地接过，抿了一口清凉的泉水，燥热的心捡起了羞耻，脸却慢慢红了。
这样的手，打动一个姬佬的心也是正常的嘛。
见色起意的楼锦书已经将“鞭尸”这回事抛诸脑后了。
她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她想和牧笙寒发展些什么，算不算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