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幕下,顾颜欢把脸转过去,靠在卫陵身上,不让他看到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却在静静流淌的眼泪里被定格了过往光阴。
“卫陵,你先回去吧。”
卫陵看了一眼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南矜,轻声提醒顾颜欢,“早点回来,我等你。”
他还没走远,简昕也跟着退下,雨中就只剩下慕南矜和顾颜欢两个人相对。
“你我相识七年有余,六年前你放弃过我一次,如今你又要放弃我一次,我曾以为你只是不够爱我,现在看来你是根本不曾在意过我。”
顾颜欢看着他,面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目光却还是那样冷淡 。
耳畔传来哗啦啦的雨水声,潺潺水流从脚下冲刷而过,宛如闸门开启,不仅打开了她的前半生记忆,也打开了他和她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年少。
“七年了,你为何不能放下,我不值得。”
慕南矜摇头,她不懂,不管多少年,她都始终清晰无比地在他的脑海,未曾消散哪怕一分。
四季变换,寒来暑往,七年,说是一个人就连身上的细胞都能完成一次彻底的转换,可他对她一如既往。
“我们之间有太多无解的东西,与其到最后让彼此都伤得体无完肤,不如及时止损。”
她抬手抽出袖口的白丝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滴,面上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与情意,“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不像是尘世的普通男女,无法不顾一切地相爱。
有时候更多像是棋盘上的对手,每走一步,都要逼着对方再下一步。
但又要顾着彼此那一点点情分,犹豫不决,你有你的恨,我有我的责任,既然无法两全,不如早早割舍,也能保全一些情分。”
没等她将手抽走,他使了十足十的力抓住她的手腕,她试图甩开,但没有成功。
慕南矜目光如勾,“你永远都是这样理智,永远都是这样清醒,感情对你来说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曾以为你心里的那些柔软,多少还能分我一些,可我输了,我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我输给你顾小姐了。
我爱你可以不顾一切,你对我却永远都是若即若离,高兴了同我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觉得不值了就将我甩在一边。
既然这样谦让这样温柔得不到我想要的。”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望着她冷冷地笑,“我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下一次,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顾小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让我这样痛了。”
他捂着心口脸色发白,再也不看她一眼,踉踉跄跄地走回车门。
简昕扶住他,看着他青黑的眼角和即将病发的模样,当即要把他送回玫瑰庄园。
慕南矜拦住了他,他看着雨中的那个人被另一个接回去,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
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终于明白,他每一次失去她,都是输给了他对她孤注一掷的感情。
男人征服她那样的女人,只谈浅薄的爱,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
他的退让他的柔情让她离他越来越远,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断绝她所有逃离的可能,将她牢牢困在他身边,成为他一个人的。
他最初压抑了那么久的感情,不就是让这朵最高傲的玫瑰为她跌落枝头,只为他绽放吗?
他不会放弃的,他本来就一无所有,要是再得不到这辈子唯一想要的东西,那才是此生已尽,再无所求。
他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苍白俊美的面上再无一丝血色,他抬头,朝简昕淡淡道:
“不回云端公寓,去公司。”
自从那一天后他再也没回玫瑰庄园,只住在云端公寓,庄园里的一草一木,桌椅摆设,似乎从顾颜欢离开的那一刻就没有变过。
“可是,慕总,您的身体需要静养,苏总说了您不能再插手公司的事情了。”
慕南矜这次发病情形严重,连章医生都极力相劝,他如果不休息,只会越来越严重,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去公司。”
可慕南矜又怎么会是听劝的人,他的命令简昕也不可能拒绝,只能听凭吩咐了。
卫陵把一身湿漉漉的顾颜欢领进别墅里,寒澈和祁风已经坐在里面等着她了。
他们也是风尘仆仆,正准备给顾颜欢说一个好消息,可是看着她这副又凄惨又狼狈的模样,连寒澈都看不下去了,默声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吧。”
顾颜欢抬起头看她。
易寒澈提醒她:“你哭了。”
顾颜欢仰起头,笑道,“那是雨水。”
她怎么可能会哭呢,不会的。
她决定的事情,一条独木桥只会走到黑的。
可当寒澈给她擦了擦眼泪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哭了。
“又是因为他?”刚刚卫陵都和他们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这才知道这丫头这些天受得磋磨。
他一向不赞成锦瑟为了一个不适合的人丧失她的高傲和理智,但又不舍得看她如此伤怀。
“锦瑟,何苦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着,你若是告诉他一点,他也未必不能谅解。
这样下去,他怕是会恨你。
你扪心自问,你能承受他的恨吗?”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条热毛巾,扔给她,“你折磨他,也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也许这个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你伤他一分,就是伤自己一分。”
他可不了解这种互相折磨的方式。
“她这样做也有原因,那个神秘人知道慕南矜的身世过往,把他们那些事调查地一清二楚,我们却对他没什么把握。
如果那些东西被曝光了,那就是一分伤痛的事,而是伤筋动骨。”
卫陵看着沉眸不语的人,开口替她解释,“承受恨,总比眼睁睁瞧着他万劫不复强,再说有些人越是逼到绝境,越能反败为胜,锦瑟的选择,从来不是在于眼前,而是在未来。”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只有顾颜欢苦笑,她擦去脸上的雨水,面上冷冷的,空洞地很,“我以前最讨厌打着旗号为你好的人,现在自己也慢慢成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她看向寒澈和祁风,淡淡一笑,“你们救出沐川了吧,一切都还好吗?”
祁风温和一笑:“按照你的计划,那边的人似乎也知道,把他放回来了,沐川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他提前察觉到问题,把药藏在一个地方,如今已经取了药去地下公寓了,那边加派了人手,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就好。”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再过些天,也许洛洛潇潇就能醒了。”
卫陵也不禁笑道,“为了这份解药,你费尽心思,老天当然会如你所愿了。”
祁风看着脸上没多少喜色的顾颜欢,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让我们布下的暗桩,总有一天会起到作用的。
等着吧,有你的计谋,有老大的领导,还有我们的努力,再难啃的骨头也总会被咬下来的。”
他们深知顾颜欢绝不会轻易放过握着她的秘密胁迫她的人,他们也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可以随时挑衅他们存在的组织,躲在暗处随时出其不意地攻击他们。
鹿死谁手,如今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