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婚礼没有很盛大,顾颜欢的亲族已然零落,外公一族也迁出国外,慕南矜更是并无亲族,两人草草领证,搬到同一栋别墅对外做了做样子。
顾颜欢以为,她和慕南矜的婚姻,是联姻,是利益的结合,不应该掺杂任何人暧昧的感情,以便给日后的情形造成困扰。
她特意拟定了契约书,里面白纸黑字明文规定了两人的相处以及财产分配。
她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足够妥帖,慕南矜却只是略略瞥了一眼就撕的粉碎。
“慕太太,赌局可不需要这样的筹码。”
顾颜欢一时无话,却再也没有拟订过契约书,只是尽量避开他。
婚后一开始他们安然相处 ,只是时间越长,原本清冷淡漠的男人却仿佛褪去原本的样子,变得越发不同。
若是在家,他会不经意地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家中布置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顾颜欢需要什么,大到摆设花瓶,小到衣服无论药品,他都能第一时间帮她找到。
他会格外留意她的生活习惯和日常情况,然后自觉避开她的不喜,试着融入磨合他们两人的生活。
顾颜欢不喜欢吃的菜,从未出现过在餐桌上一次, 而他自己不喜欢的顾颜欢却从来不知道。
顾颜欢喜欢最新鲜的花束,他每天都会命人空运许多鲜花铺设在台阶上,娇艳的玫瑰花铺了满满一地,顾颜欢每天早上都能踩着他们下楼梳洗。
她所到之处,永远都有新鲜的花蕾,甚至会出其不意地踩到许多珍贵的珠宝。
宝石,珍珠,钻石,翡翠,凡是她可能喜欢的,慕南矜都会为她寻来,放在她面前,即使她都不会看上一眼。
他会请顾颜欢去各种各样的约会地点,海上邮轮,沙滩海浪,摩天酒店,田园风光 ,浪漫花田,仿佛只要她想,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会双手奉上。
他比从前追求顾颜欢的任何一位世家公子都要细致妥帖,一身的做派更是丝毫不差,甚至他们弯不下的腰,说不了的话,这个男人都能赤裸裸的呈现出来。
顾颜欢偶尔会穿着球鞋同他出去跑步,若是鞋带松了,顾颜欢还没来得及弯腰,慕南矜就已经蹲下身子,耐心地给她系上。
聪明美貌的顾小姐从来学不会鞋带的简便系法,但只要有慕南矜在,她的球鞋鞋带永远都是一丝不苟。
顾颜欢喜欢吃高中老街一家的虾仁馄饨,那家是老字号,每天都有人预定排队,离她们住的地方又离得格外远,顾颜欢的助理碍于时间关系总不能常常给她买到。
顾颜欢也无意为难小助理,只是馋地紧,那馄饨的味道同纪婶之前做的极像,她也因此常常念着。
后来不知道慕南矜请了什么大厨,虽然她从未见过,但做出来的馄饨却一模一样。
慕南矜的用心顾颜欢不是感觉不到,她只是无力去回报。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之间只是一场赌局,身系各自身家性命的赌局。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她不会轻易付出,是因为她不想拿感情当做利益的棋子
她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样的婚姻会有什么结果。
她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曾经给过她真心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
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孤独而又寂寞地舔舐着伤口,度过漫漫长夜。
从小被教养地理智无情的顾大小姐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
她的父母有情,却生死不见,天各一方,到最后抱憾而终。
她身旁的朋友有情,追逐爱情九死一生,死的死走的走。
她也曾对别人毫不设防,却只得来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即使是相伴多年的洛歆宁和被视为曾经相救恩人的乔世卿,她也只是给了多年的尊重和信任。
友情,亲情,她都曾经拥有过,却又都一一失去过,他们都曾给过她难以忘怀的美好,却都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
至于爱情?那样抓不住把握不了,带着那么多未知因素的东西,她要来有什么用?
失去所有亲人朋友后,她的心就一直是空空荡荡的。
再多的财富再多的权力都填补不了这份缺失。
她分明什么都拥有,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命运的馈赠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标好了价码,她曾经得到过的一切,都因此一个个失去了。
人前她是顾氏总裁顾小姐,是明艳动人高高在上的女强人,人后却不过是一具一无所有,长夜难眠的行尸走肉。
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除去日常交流和工作再也不愿意和别人多说一句话,同时也渐渐淡出各个社交平台和商业活动。
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无休无止的工作,也因此患上了胃炎。
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偏偏她的伪装无可挑剔,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只除了一个人,她名义上的丈夫,慕南矜。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她在书房坚持批阅着文件,胃里却翻江倒海地痛,面色青白即将支撑不住。
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情况,只得缓缓移动着步子下楼想要回到卧室休息。
她和慕南矜同样住在三楼,书房都在四楼,顾颜欢摇摇晃晃地扶着把手,一手抵着胃部喘息着。
她不喜欢太多人服侍打扰,因此别墅里到了晚上除去门口守夜的人只剩下她自己。
墙角的灯光忽明忽暗,外面的窗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一楼的门好像也被打开,远处传来男人悄悄走进的脚步。
顾颜欢知道,可能是慕南矜回来了。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更不想让对手看到自己的脆弱,只好还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却不料胃里的阵痛翻滚的更为厉害,四肢松软无力,脚下一滑她就踩空了。
原以为会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不料跌入了一个坚硬而温柔的怀抱,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薄荷清香以及微湿的雨气。
他护着她,摔了几阶楼梯,男人闷哼了几声,怀里的女人却一言不发。
等到他好不容易稳定地抓到了,已经摔在了二楼的台阶上,怀里的女人也早已昏迷。
那时候的顾颜欢应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过一场胃病却能好好睡上一觉。
还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有曾经年少青葱的美好记忆。
有她曾经失去过的一切。
美好地让她不想醒来。
同样,现实残酷沉重地她再也无法承受。
只是她总是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着她:“阿锦 ,阿锦,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许你离开我!”
是谁呢?这世上应该再也没有唤她阿锦的人呀?
这人间还有谁会真心对她,会这样哀求着她回来?
都是梦吧,就这样吧。
她实在累了,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就在这场梦里,长睡不醒。
可是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呼唤着她:
“阿锦,我等了你好久,不许走,否则黄泉碧落,你也休想安宁!”
黄泉碧落,休想安宁,这是要到地下找她算账吗?
这个人可真是执着呀!
只是那道声音实在太有力度,竟然裹挟着她飘飘摇摇地在梦境里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