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倦以前的房间就在宋青枫隔壁, 是一个小套间,里面有卫生间还带一个小阳台,隔的太近了, 水流声哗啦哗哗的响,让人哪怕蒙住头都阻挡不住那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一刻钟后楚倦终于忍不住睡眼惺忪的推开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有一个小窗台,初春的阳光落在宋青枫的脊背上, 他瘦的有些厉害,看起来单薄的像一张纸, 两只手用力撑在洗漱台上,青筋毕现。
亚麻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脸颊两侧,看见楚倦进来的那一瞬间眼眸蓦地通红, 然后当着楚倦的面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楚倦:“......”
他那一巴掌打的狠,完全没有留力, 而且看起来完全不止打了自己不止一次,白皙的脸上巴掌的印子已经肿胀起来,衬着那双微红的眼眶, 看起来狼狈至极。
当然,再惨也不是打扰他睡觉的理由。
楚倦微阖眼眶, 宋青枫扇自己那巴掌声音太响了,楚倦听的额头突突。
“要扇出去扇,别在我这儿自残。”
他声音冷而倦怠, 宋青枫撑着自己大口喘着气, 看见楚倦又不知道发什么疯猛地冲过来, 一把拎住楚倦的领口。
然后开始......扒楚倦衣裳。
“谁让你穿他衣裳的?谁准你穿他衣裳的!”
衣裳是随手在衣柜里拿的, 都是他以前旧的衣裳款式, 他随取随拿, 忘了自己现在是姜柏了。
宋青枫眼里已经只剩下那件白衬衫, 没有章法的撕扯着楚倦衣领,楚倦无语,只是稍微伸出手就准确擒住宋青枫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他瘦的很,看着疯疯癫癫其实吐了一早上浑身虚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制住了。
楚倦稍微往前俯身,那相似的眉眼瞬间欺近了宋青枫的眼睛,叫他有一瞬间心脏都停窒下来。
“对,我是穿了他的衣裳,你想怎样?”
楚倦略微扯了一下嘴角,“怎么?准备把我从二楼扔下去摔死?”
他们离的太近了,好像,怎么能这样像,宋青枫在那刹那间忍不住颤抖想伸出手去触及那双记忆中的眼睛。
“摔死我,你可就连怀念他的人都没了,所以——”
所以什么?宋青枫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茫然的看着楚倦,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带出了房门,鼻尖猛地撞在了门上。
“所以,滚出去。”
别打扰我睡觉。
楚倦躺在床上补觉,003围绕着他焦急的飞行:“宿主,我觉得你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舔狗已死,替身当立。”
003:“???”
“宿主,我是觉得是不是跟从前性格反差有点大?”003艰难解释。
楚倦关上灯,闭上眼,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差别不大怎么让他明白他念的那个人已经彻底死了。”
“可是,如果主角受真的绝望了不是会直接自杀,世界崩塌吗?”003心塞。
“所以我不是还好好活在他身边?”
自己还活着,所以宋青枫就还好好活着。
003:“......”
好像有什么地方是对的,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003想,它身为系统想不明白很正常。
——
宋青枫就背靠在门外,没有反应过来,但里面有人,他莫名的有一种奇异的安心,他觉得好像是楚倦回来了,他还好好的在里面。
虽然以前楚倦对他从不上锁,楚倦最是疼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呆在门外。
天只是蒙蒙亮,他觉得好累,好疲倦,好像是哥哥回来了,又好像不是。
那里面的根本不是楚倦,只是一个替身,他凭什么敢睡哥哥的床,他怎么敢穿哥哥的衣裳?他愤怒的想踹开门把那个人赶走。
可心里某个地方魔怔一般的觉得那就是哥哥,哥哥在里面,他刚刚骂自己了,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想守着哥哥,一步也不离开。
这种矛盾的思想撕扯着他,让他不自觉的蜷缩在门口。
——
楚倦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出门时才发现宋青枫蜷缩在他门口,只穿了一件睡衣睡在地板上,他开门路过他的时候被人小小的扯了一下裤子,他目不斜视的跨了过去。
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也没有人暴怒的站起来。
他看起来像做了噩梦,不停的呓语些什么。
楚倦没有管他,开始打量四周,的确是他们小时候一起居住的别墅,比多年前看起来更老旧了些,院子里种的香樟树都已长过了二楼 ,在春天开始落叶。
他走下楼,一楼是一个宽阔的大厅,里面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宋青枫作画的工具和他的琴,桌上和地下还有零散的书籍。
宋青枫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一向都是楚倦收拾他的生活起居,让他专心致志的追求自己的梦想。
自己走后他看起来很是过了一段不像人的日子。
大厅的一整面墙都是画布,是整个凌乱大厅唯一珍惜摆放的东西,看起来可称震撼。
楚倦没有留下照片,宋青枫就把自己记忆当中的他全都画了下来,夜色里背着宋青枫的楚倦,做饭时听见开门声回头的楚倦,骑着单车去学校接宋青枫的楚倦......
林林总总布满了一整面墙,楚倦蓦地想起他曾想让宋青枫帮他画一副画像,当时高傲宋青枫怎么回答来着?
他甚至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楚倦,那眼神极其轻视,好像他只是墙壁上的一点油污,根本不值得动笔。
也许是报应,在他死后,宋青枫画了千千万万的他。
最中央的是一副巨大的画布,那一副应当是最重要的一幅。
那是怎样一幅画作呢?色彩极端艳丽,哪怕是楚倦这种不懂欣赏画作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他的震撼与哀艳。
是漫山遍野盛开的曼珠沙华,花上燃烧着熊熊烈火,花的根系穿透的却并非土地,而是一具腐烂的尸骨。
大火已经快要将整幅画作燃烧殆尽,那是一种浓烈的绝望,似乎创作之人也已经快要被那灼热的火焰吞噬。
背后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一开始很是急促,等到靠近楚倦时又莫名的慢了下来,似乎生怕惊扰了这短暂归来的亡灵。
“我是不是也像一株生长在他尸体上,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长大的曼珠沙华,我吸他的血,一直到他死。”
“我恨他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他死了以后我才知道,他有胃病,因为从来不肯吃一顿好的,一天只吃两顿饭,把钱都省下来给我......”
“可我有什么好呢?我就是一个吸血的水蛭,一直到把他的血都吸干了,骨头都敲碎了吸干净了里面的骨髓,我知道他不愿意回来看我,我知道......”
温热的手指触及楚倦的脊背,是宋青枫。
他以一种寻求保护和依赖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揽住楚倦的腰。
他的体温很高,应该是在发烧,靠近的那一刻当真像一团烈火。
“哥......”
他的声音嘶哑,却像一条蛇一样环绕过来,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在发烧的时候莫名有一些天真,想说些什么,又像什么话都蕴藏在那双眼睛里。
楚倦转过身来时他依然没有放开,只是期待的仰起头看着他。
宋青枫屏息等待着,眼睁睁的看着楚倦一点一点低下头,那刻进心脏的五官哪里都那样好看。
他们之间只剩下一寸距离,很快就要贴上那一刻,楚倦凑近他耳边,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就是个人渣啊?”
是玩笑嘲讽的语气,又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恶劣的简直像尖锐的利器刺进心脏。
不,楚倦不会是这个语气,不会这样对他的,可是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哥哥。
宋青枫闭上的眼帘颤抖着,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
哥哥是不是对他失望了,在骂他?
“我错了,哥哥......”
楚倦啧了一声,往栏杆后面靠了靠,露出修长的腰际,下颌的弧度看起来懒散而冷漠,嘴角似乎永远挑着一抹讽笑,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厉害。
“还以为你有多痴情了,怎么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认错了?嗯?”
“你不如好好看看我是谁?”
宋青枫的脸色开始急速变白,那种幸福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好似生的气息一瞬从他身上剥离。
对,他再一次受了蛊惑,他认错了人,抱了这个人,昨天晚上甚至、甚至亲了他。
怎么能这么像?不、不对......
根本不像,哥哥不会是神态,不会有这样冷漠嘲讽的神色,更不会这样愚弄他。
他的脸比哥哥宽一些,哥哥比他瘦削,看起来更温和,不会这样锐利,这样清晰的差别,自己怎么会认错了?
哥哥回不来了,这个认知在失而复得以后再次撕扯开他的心脏。
他不愿相信的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眼眶再次通红,然后在楚倦以为他会摔下楼梯准备看他笑话的那一刻猝然回过头来,手在瞬间高高举起。
打人打上瘾了是吧?
楚倦没想惯着他发疯,伸手就立刻就给他拦了下来,脸色愈发冰寒,手上略一用力,宋青枫就往后退了数步,脊背撞在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宋青枫疼的闷哼一声,却仍然撑住手臂回望过来,凶悍的像一只狼。
“你连装他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你连演他都不会!”
楚倦勾起嘴角:“是啊,我连演都不演你都能认错,看起来你也不怎么了解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