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花台吉此刻早已心中滴血。
他带来的一万两千大军,先是有四千余众还没来得及上岸就被明军水师在河里截断,如今生死不明——好吧,这是自我安慰的说法,实际上估计大部分都只有喂王八的命。
紧接着又被马栋和麻承恩两人带着两支骑兵来来回回不断袭扰,马栋还好,袭扰就袭扰,那麻承恩却是极其不老实,不仅袭扰,还总能想些鬼主意试图多杀点人,弄得不敢分兵的炒花不厌其烦不说,末了一看自家大军,损失没一千也得有八百。
本来是想着集中登陆兵力,结果忙乎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却发现,最开始自己身边就是五六千人,决定放弃跟马栋、麻承恩玩猫捉老鼠的时候身边还是五六千人,简直见了鬼。
炒花台吉只能放弃,滩头附近或许还剩下几百人星散四处,但他已经顾不得了,直接带着已经在他身边的这五六千人突围。
然而突围也不顺利,这一片小丘陵区虽然树木并不高大,但仍然很影响骑兵快速奔跑,于是只能挑一处地形相对最平缓的区域来突破。
这是一处类似于山间谷地的狭长区域,倘若两侧的山势更高一些,那必然是一处搞伏击的绝佳之地,但周围只是小丘陵,炒花并不担心被伏击。
然而他虽然不畏惧伏击,却不代表能无视炮击。
山间谷地里头挨了炮击,连跑都没地方可以跑开,所有人都只能各自赌命,即便炒花台吉自己也不例外。
好在炒花台吉似乎还命不该绝,再加上第一轮炮虽然打得够远,但由于是秋季,前些天刚刚下过秋雨,地面不是很硬,这些从远处打来的实心炮弹很难形成跳弹,杀伤力比较有限,打死的都是些倒霉蛋,而炒花台吉并不是其中一员。
但当他带领所部踏过一条诡异的“无草地带”之后,就发现对面的炮火更猛烈了许多,炮弹落地的速度大增,而且看起来和之前的炮弹不是同一门类。
那说明自己已经离对方的主阵地或者说防线不远了,所以明军那些老旧的、射程不够的炮火也能发挥作用了。
炒花台吉此刻早已不考虑节省马力这种事情,直接下令加速。
他要一举打破包围圈,然后寻找撤回辽河河套领地的办法。
此刻明军的虎蹲炮射程的确有限,炒花台吉只是绕过一个山间谷地的弯儿,就发现了前方列队而立的约莫一千五百人明军步兵队伍。
炒花台吉心下大喜,暗道:天助我也!明军人数不多,正好一举破阵突围!
“炒花部的勇士们!”炒花台吉大声道:“击破这支送死的明军,咱们就能回家!”
“回家!”
“回家!”
炒花台吉抹掉脸上的血迹,把手中马刀高高一举,大喝道:“随我……冲阵!”
他把弯刀向前一指,麾下铁骑便滚滚向前而去。不过炒花台吉这一次谨慎了不少,自己并没有立刻冲到最前方,而是“坐镇中军”,随着人数最多的中部大军一起向前。
张万邦此时已经从山丘上下来,也站在中军之中指挥。
明军是步兵,当然不会主动上前以免乱了阵型,这些高家步丁和张万邦的家丁早已列好了阵势,按照万历一式操典中的要求,第一排全体将刺刀插上,枪托立在地上,刀尖斜向上前方摆出刺刀阵。
第二排的万历一式火枪全部进入待发状态,随着炒花部骑兵进入一百五十步,便在张万邦的喝令下举枪开始瞄准,在进入百步时,随着张万邦的一声“预备——”,所有家丁的右手食指都扣在扳机之上。
八十步时,张万邦一声怒喝:“放!”
“砰砰砰”一串枪响,炒花部骑兵前锋部应声落马三十余人,把后方的炒花吓了一跳。
刚才他跟马栋和麻承恩交手的时候由于双方速度都快,他没来得及关注对方接近之前的那一波自由射击的效率,但现在他却可以好好体会一下了。
因为他要面对的根本不只是这一轮齐射,对方明军的训练有素远远超过炒花台吉的预计之外,第一轮射击之后,仅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第二排射手上前,很快又打出一轮齐射。
而紧接着,是第三轮,第四轮……
不到百步的距离,对方竟然打出了四轮齐射,这让炒花台吉直接报废掉了前锋最精锐的一批族中勇士,人数已经破百。
蒙古人虽然全民皆兵,但显然也有精锐骑兵和寻常骑兵的区别,这第一批打头阵的精锐居然一个照面就伤亡上百,把后方的骑兵吓了一跳,心里都不由得生出一丝不祥来。
但炒花却大喝一声:“继续冲阵,击破明军!”
好不容易拼着这样的伤亡一举冲到阵前仅仅二十多步的距离,此时当然是不能退的,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继续冲阵,这是炒花台吉此刻唯一的办法,也的确是他的选择。
然而,对方明军不仅没有望风而逃,甚至连阵型都没有出现什么变化,最前头那一列半蹲着将刀口朝正前方斜斜立住的士兵只顾着将刺刀抓稳固定好,而后面一排的明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长方形的木盾,护住第一排士兵和他自己的头顶。
炒花台吉正在奇怪这是什么怪异举动,明军第三排士卒忽然齐齐向前猛地丢出一颗“石头”——那当然不是石头,而是两个小碗用碗口对着合拢大小的手雷。
“轰!轰!轰!”
这下子就不是一轮几十人的伤亡,这近距离的一波手雷爆炸,直接炸死炸伤冲到阵前不远处的炒花部骑兵至少两三百人之多,后面的骑兵们都惊恐地要么勒马止步,要么拉转马头想往旁边避开。
一时之间,炒花部阵脚大乱。
对于冲阵而言,速度下降几乎便意味着失败,何况这样的止步不前?
炒花台吉仿佛被人在大冬天里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心中一片冰凉,但他马上歇斯底里地疯狂大吼:“冲啊,冲啊,为什么停下!都给本台吉冲阵,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冲!”
此时此刻,他自己也已经疯狂起来,再顾不得考虑什么头阵危险,自己扬起马刀,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
炒花部的骑兵们一见自家台吉都冲了,也不敢在犹豫,或者说根本顾不得多想,再次跟着冲了过来,虽然由于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持续加速,但总归找回了一点冲阵的架势。
张万邦在阵中冷笑:“连辛爱都不如,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传令,再给他们一……”
“三锡兄弟!”张万邦的左前方山丘那头忽然传来麻承恩的声音:“你以千五步卒迎击五千鞑子骑兵而未退半步,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功了,剩下这点小事不如就让兄弟代劳如何?”
张万邦朝那边望去,只见麻承恩部骑兵仗着从下坡的优势已经提速到了冲阵之势,麻承恩本人虽然是在和他说话,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已经陷入疯狂的炒花台吉。
张万邦心中一动,把刚才没说完的命令咽了回去,转而吩咐道:“稳住刺刀阵即可。”
实际上炒花部的战马本来刚上岸时就被河流水声影响,又连续鏖战一个多时辰,再受到炮火和手雷几阵惊吓,早就不敢对着明晃晃的刺刀阵过来,炒花台吉冲阵的打算根本无法成功,张万邦只要稳住战线不发生自行崩溃就毫无危险。
而另一边麻承恩飞快冲杀下来,斜斜杀入炒花阵中,目标直指炒花台吉本人:“炒花虏酋,你不是要与我一战么?蔚州麻承恩来也!”
炒花台吉脑子一片混乱,眼见得麻承恩冲上前来,却只是下意识挥出一刀,根本毫无威胁。
麻承恩见势得早,心中一动,原本抹向炒花脖子的必杀一刀,忽然刀锋一转,以刀身对着炒花的正脸“啪”地一拍,炒花台吉被打得几乎满面开花,眼前一黑,直接兜头一个倒栽葱落马。
麻承恩身边的家丁立刻逼退前来救援炒花的蒙古骑兵,麻承恩则看了倒地不醒的炒花台吉一眼,哈哈笑道:“狗贼,你来辽南之前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来人,与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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