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即将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马国栋满不相信,“她什么证件都没有,怎么回去?”
御子染随性一笑,本来是打算给莒溪出口气的,可见到马国栋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强迫莒溪,可眼底的担忧是藏不住的,毕竟是父女,御子染愿意相信马国栋一次,“能来就能回去,我送她回家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马国栋半信半疑的问他。
“她婚礼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和我在一起。”
闻言,马国栋眼珠一转,似乎是在考虑着话的可信度,罢了,骗他有什么用,他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骗的?
“进来吧!”
马家很大,家具也豪华,只是空空荡荡的,就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强迫莒溪来?不单单是联姻来巩固你的商业关系吧!”御子染笃定的说道,如果马国栋是那种只在意钱的人,今天就不会放他进来。
他只会担心御子染是强盗,来他家里骗钱的,根本不在意从御子染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钱又不是万能的,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卖女儿。我从前太亏欠莒溪了,现在想弥补都没机会了,她连信任我都不肯。”马国栋自嘲的笑着,怎么看都觉得凄凉。
“让她给老男人做小三,你管这叫补偿?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莒溪有我护着,任何伤害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哪怕是她的父亲。”
“什么老男人?唐凯比她还小两岁,她是这么说的?”马国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重复着御子染的后半句话。
“呵”御子染冷哼着低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扫到了茶几下面的小药瓶。
环磷酰胺?
御子染抬手,掌心对着马国栋,金闪闪的光芒围绕着,闪耀着。
他窥探了马国栋的记忆。
远古时代,窈冥混沌,天下并不太平,莒荫曾是守护和平的女神,后来的数万年里,岁月静好,她在西域优雅老去,就是这样的不染凡俗,引得人身称赞的女神,也会有动凡心的时候。
那年,女神下凡游历人间,在外写生的马国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迟暮的美人,优雅洒脱,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温热,她不骄不躁,美得不真实,竟误闯了他的画。
她回眸,也看见了盯着她一瞬不眨的少年,微微颔首。
她一笑,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了。
后来莒荫回到西域,用余生换回了年轻的皮囊和那个桥下那个目光虔诚的少年相依白首。
再相见,迟暮的美人已经是个娇俏的小姑娘了,坐在树荫下乘凉,灵动可爱。
“我叫莒荫,能交个朋友吗?”小姑娘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时的马国栋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表面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握住莒荫的手,说:“我叫马国栋。”
她爱吃芋头,所以姓莒,她爱在树下乘凉,名为荫,这就是女神给自己的名字,莒荫,简单爽朗。
乍见之欢,久处不厌,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后来和他们同龄的人都有了孩子,只有莒荫没有,虽然马国栋从没提过,但她没有错过马国栋在看见小宝宝的那种喜欢、羡慕的眼神,可莒荫几乎是这天地间最年长的神了,早已过了合适生育的年龄。
明知强行生育她会衰老,身体虚弱直至死亡,可莒荫还是一意孤行了。
莒荫自己暗下决心,她希望马国栋的生活是完整的,她想给马国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后来莒溪出生了,奇迹没有发生,莒荫身体出现了问题,她很庆幸,至少孩子是健康的。
马国栋发现莒荫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着,整个人都憔悴了,脸白的吓人,越来越瘦了。
马国栋从刚有孩子的喜悦中很快转为了担忧,他带着莒荫跑遍了医院,可都查不出问题。
后来莒荫开始失眠、咳嗽、偶尔也会突然头晕,他日夜难安,A市的医院不行就去其他城市查,总之他不能看莒荫一直这样。
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秘密终于被说出来了,她看再多医生都没用,她不想看马国栋着急的天天寻医问药了。
得知真相的马国栋彻底绝望了,她是在生下孩子后才出现的这种情况,但马国栋没有把她的怪病和莒溪联想过。
“莒荫你好傻,为了一副皮囊牺牲自己的寿命,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健康!”马国栋并不介意她的真实年龄,只是感激、自责、懊悔。
“别人都有孩子,我们也要有,国栋,我想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后来莒荫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这无药可医的器官衰老速度谁都无法抗衡。
马国栋惴惴不安,他并没有被女神的身份吓退,只是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失去莒荫,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安宁生活还能持续多久?这样的情绪难免转移到莒溪身上,他渐渐觉得是因为莒溪,莒荫才会变成这样的。
莒溪十五岁那年,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马国栋行尸走肉的活在这世上,莒荫的遗言只有两句,“对不起,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可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莒溪,他对孩子全部的喜爱都被现实磨灭,他也知道这不是莒溪的错,可还是控制不住牵连无辜,如果没有莒溪,他会和莒荫幸福的长相厮守,可惜没有如果。
马国栋发了疯的工作、出差,他想把所有时间精力占满,可思念是渗透骨血的,莒荫总能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在他的脑海浮现。
大抵是相思成疾,马国栋患上了抑郁症,除了给钱,他几乎不见莒溪,他让还在上初中的莒溪住校,因为他真怕自己会失控的和莒溪同归于尽。
他给不了精神上的父爱,但他可以给莒溪物质上的父爱。
他拼命麻痹自己,他只爱钱,钱是万能的,唯有挣到钱时,他才能获得满足感,莒荫口中的“照顾”被迫和给莒溪足够的钱划等号。
莒溪长得和莒荫很像,眉眼气质都像极了莒荫,这样的莒溪令马国栋害怕,他更不敢面对莒溪了。
说恨,她身上流着莒荫的血,看着那张和莒荫相似的脸,马国栋希望她能替莒荫在这世上幸福着;说爱,没有她,莒荫根本不会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莒溪。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后来莒溪大学毕业了,她坚定的说要去B市和孟尝在一起。
莒溪毕竟是他和莒荫的孩子,马国栋不想看莒溪去那么远的地方,但多年的冷漠凉透了莒溪的心,她并不信任马国栋。
她态度坚决,像当初莒荫要下凡和马国栋在一起那么坚定,他便不再阻止了。
莒荫得不到,如果莒溪能得到,她大抵也会欣慰的吧!
后来马国栋也见到了孟尝一家,如果只是条件不好,他可以给钱,可孟家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善类,刻薄又自私,他不能看着莒溪深入虎穴。
莒溪太像莒荫了,连那股子倔强劲儿都那么像,马国栋无奈的摇摇头,当年阻止不了莒荫生孩子的决心,如今动摇不了莒溪要和孟尝结婚的想法。
后来的事情御子染就知道了,莒溪没有嫁给孟尝,反倒嫁给了御子染。
前不久马国栋查出了淋巴癌晚期,他终于能解脱了,他终于能见到莒荫了。
可午夜梦回,都是莒荫在指责他愧对他们的女儿,他想再见见莒溪,那个世界上和莒荫最像的小姑娘。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马国栋想给莒溪一个家,弥补她缺失的父爱,可惜没机会了,他想最后给莒溪一个好归宿,所以他看中了唐家。
他希望莒溪能嫁给唐凯,莒溪却误以为马国栋让她给唐承业当小三逃跑了。
马国栋懂爱情,却不懂亲情,如果他能和莒溪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的苦衷,莒溪也不会这么痛苦了,可惜他不懂莒溪。
现在是相互折磨,如果马国栋死了,莒溪发现真相会更难受。
最令人唏嘘的是不管莒荫、马国栋还是莒溪,他们都是这段往事的受害者。
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快要结束了,马国栋很快就能见到他的挚爱了,至于莒溪,御子染唇角不羁一挑,有他在,莒溪的结局永远会是HE。
御子染离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莒溪早晨醒来,是在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房间里,今天她要跟爸爸去招标了,哦,好烦,不想起床。
莒溪懒懒的看了一眼表,八点多了?马国栋怎么没催她,不怕误了他的招标嘛?
等她慢吞吞走出房间,却对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看愣了,上次出现这个场景,她还在上初中吧!
马国栋端着两盘煎鸡蛋出来时,就看见莒溪站在对面,正盯着他看。
马国栋对她笑笑,“小溪,来吃早饭了。”
虽然很多年没听过这句话了,但莒溪脑海还是清晰的反应出,他的下句话是:爸爸送你上学。
她每次都很无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手艺数十年如一日,做的煎鸡蛋要么有蛋壳,要么糊了。
如果可以,她还愿意回到那个时候,早饭永远是难吃的煎鸡蛋。
“哦!”莒溪还像小时候那样大声答道。
马国栋很不自在的吞了下口水,“爸爸很多年不煎鸡蛋了,你尝尝,和小时候味道还一样吗?”
“好。”莒溪坐下,马国栋就把筷子地递她手里。
莒溪夹起来,正面蛋心黄灿灿的,蛋白泛着一层薄薄的油,背面是还糊的,莒溪眼中泛起水雾,还是那个样子。
莒溪咬了一口,好像味道不对,于是又急切的咬了几口,一点一点的仔细品着,所以真的不一样了嘛?
马国栋在她对面看着,莒溪从受宠若惊到着急,最后吃完终于兴奋的站起身来,大喊,“有蛋壳有蛋壳,我吃到蛋壳了!”
本来都快要失望了,莒溪终于在最后一口吃到了她想找的东西,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极喜爱的宝贝,满足又得意,还炫耀似的使劲嚼蛋壳,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小时候最讨厌的东西竟成了现在最珍视的。
马国栋点了下头,“补钙!”
“啪嗒”一滴晶莹滴在放过煎鸡蛋的空盘子里,莒溪认真的说道,“对,蛋壳补钙,多吃点小溪才能长高。”
以前这句话都是莒荫说的,她总会替马国栋解围,然后津津有味的小口吃完她盘里的煎鸡蛋,即使是煎鸡蛋也能吃的优雅、享受。
不止莒溪,马国栋闻言鼻子一酸,也红了眼眶。
原来他们都还记得。
马国栋两口吃完一个煎鸡蛋,“快走吧,到点了。”
只是这次不是送莒溪去学校了,而是陪他去招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