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嗓音如一阵醇厚的风，竟似刮散了朝堂之上一干咄咄逼人的杀气。
苍羽垂着眸子，唇角弯起了淡淡的笑意。
而众臣一愣，齐齐向那发出声音的人看去。
“慕舒世子？”
款步从群臣之中站出来的青年器宇轩昂，正是四大世家之中慕家世子……慕舒。
不少人都知道慕舒曾与苍羽有过节，不禁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看来，这位世子是要对苍羽落井下石了？
倒是梁太师不知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眼苍羽，见她并无紧张之色，便也稍放心了点。
慕舒忽然抱拳道：“太后娘娘，请容慕舒一言，虽然苍家二公子从蜀地采购的粮船没有到，但不代表‘他’没有完成任务，没有粮食能赈济百姓。”
见慕舒突然帮着苍羽说话，不少人都颇为惊讶，低声议论起来：“这慕舒世子不是与苍羽有嫌隙吗？”
“正是，听说之前都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怎么忽然间又为苍羽说话了？”
“不知道啊……”
卢侍郎抱着朝板笑道：“慕舒世子说话说得真是有趣，难不成苍家二公子还会戏法，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苍国公夫人曾经暗中给他递了消息，要他配合其他人在朝堂上踩死苍羽，眼看着就要实现了目的了，这慕舒世子横插一杠子是想做什么？
卢侍郎一说，朝臣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倒是太后看着慕舒出来打断自己的话，心中一动，挑眉问：“慕舒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且说明白了。”
慕舒看了一眼苍羽，见她朝着自己微微颔首。
两人心领神会之后，慕舒便朗声道：“报太后，苍二公子在领了户部的银钱之后，也曾委托了我一件事……请我从泉州一代运送一批粮食走海路，再从最近的定州港口走大运河入京，如今那些粮食都已经在慕家的仓库里，等待户部点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看向苍羽。
这少年竟然还留了这一手？
卢侍郎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随后，萧杜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这绝不可能，所有上京的漕运都与我萧家有合作，若是有大批粮食上京城，我不可能不知道。”
萧杜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出身萧家，又是皇商，更是此次收集赈灾粮的最大助力之一，所以自然有资格站在这次大朝会的殿上的。
他几乎掌管天下粮道之一半，尤其是江南到京城这一带，更是他最大的势力范围，所以他这一出来驳斥慕舒，众臣们也顿时都信了一半。
“萧员外的确没有理由不知道有粮上京。”
“是啊，靠近京城一带，匪患不消，这样大批的粮食，又没有官军押送，早就被劫了罢？”
“对……但可一点贼人劫粮的消息都没有。”
卢侍郎见众臣议论，他眼珠子一转，对着慕舒一副担忧的样子问：“慕舒世子，你莫不是用慕家的存粮食来替苍二公子出头罢，八十大船粮食上京，怎么可能瞒得住那么多人眼？”
苍羽却在此时终于开口了，她垂着眸子淡淡地道：“是瞒不住，除非没有人知道八十大船的东西是粮食，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去打劫。”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愣，只萧杜挑眉，有些讥诮地问：“敢问苍二公子是将八十大船的粮食伪装起来了么？您不妨说说伪装成了什么？”
这小年轻是当他和漕帮的人是傻子吗？
八十大船的粮食能伪装成什么？
群臣闻言，皆不出声，他们心中觉得萧杜的话很有道理。
漕帮的人和萧杜手里的人那都是人精，经手过多少粮食，甚至走私违禁之物，最是擅长于伪装和发现伪装的货物了。
八十大船的粮食还能伪装成石头不成？
但是朝臣们都是老油条，见苍羽和慕舒联手，便猜这里头说不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之前乌眼鸡一样恨不得弄死苍羽的慕舒，这短短月余像变了个人一般跟苍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可见苍羽这‘小子’也不是一般人。
慕舒果然朗声笑道：“伪装？不，我的人马押送时，可从没有将那些粮食伪装，就是光明正大运进来的，到了大运河及陆运这一段，还是漕帮帮运上京城的。”
这话瞬间如同冷水入沸油，炸起一片嘈杂议论……
群臣们顿时都恍然大悟，原来是慕舒买通了漕帮的人！
“你是说漕帮有内鬼？不，他们没这个胆子，就算你是慕家的世子，他们也不敢！”萧杜却冷笑一声，摸着胡须，斩钉截铁地道。
萧杜的话，再次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是啊，谁有那个胆子呢？
民不与官斗，萧家的势力垄断了整片江南和京城的货运，几乎就是漕帮背后隐形的主子。
而这次赈灾的事，因为苍国公的缘故，连太后都不能随意说话，除非漕帮上下敢承受官府通缉追杀，否则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萧杜？
朝堂之上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里，连卢侍郎也没有随意出来跳脚了。
苍羽却明眸微弯，轻笑了起来：“罢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漕帮的确帮我和慕舒世子运送了八十船的粮食上京，当然，漕帮里也没有出叛徒……”
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道：“只不过漕帮的人并不认识那些是人能吃的粮食罢了，而慕舒世子一直对外宣称那些是西洋过来的新造纸之物。”
此话一出，萧杜一愣，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卢侍郎见状，立刻压低了声音问：“萧员外，难道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萧杜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漕帮的人确实曾经在半月前说过要替慕家运一批海外的货物上京，我并不曾多留意。”
卢侍郎一僵，暗自苦笑……
萧家若是掌控着中原商运粮道的半壁江山，那么慕家则控制着本朝大半海外贸易航运，慕家请漕帮帮忙运送海外货物也不是一日两日，不曾防着慕家这一手，也不出奇。
可卢侍郎还是不甘心地一搏：“什么海外的粮食，蛮夷之物，谁知道会不会吃死人？！”
这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群臣们闻言，也有不少人低声议论称是。
苍羽冷笑一声，她忽然鼓掌：“来人，将食盘全部端上来，请诸位大人一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