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味道云安不久前闻到过, 甚至还很熟悉。
“是杀毒剂……”云安喃喃道，眼里充满了震惊。
现在土地里还种了蔬菜，绿油油的, 虽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但也大差不差了。
这时候往土地里撒毒性重的除草剂，这地里的蔬菜恐怕都不成了，就算现在摘下来, 蔬菜上也都是除草剂，也没人敢吃。
是谁在这个时候往林世成家的地里撒除草剂？农民靠地为生, 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作, 这除草剂一撒，难怪林世成夫妻二人如此崩溃。
云安面色凝重，心中担忧不已。
这除草剂, 现在是撒在田间地头，以后会不会……
许微童也蹲下了身子，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双一次性的手套戴在手上，徒手扒拉了几下还算湿润的土地。
他皱着眉将面前的田地挖出了一个小坑, 用带着手套的手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药剂撒得很深, 这块地算是废了。”许微童闻到了深处土壤的气味, 定了结论。
云安放眼望去, 这块田地面积虽然不是很大, 但泥土质地却很好，现在不到松土的时候，这块田地的表面土质却很松软, 是被人用锄头挖过的。
云安皱眉问道：“林世成在村子里有死对头吗？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除草剂撒在表面的土壤里, 也就影响地里这一波的蔬菜, 但显然撒除草剂的人并不想放过林世成，大动干戈的松了土，将除草药剂撒得很深，这样一来，这块田地的土壤受到了深层次的污染，别说今年，明年或者后年，有可能这块土地都种不了东西。
没了土地，林世成也没竞选上村干部，未来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许微童摇了摇头，他也猜不到是谁往林世成家的地里撒除草剂，这招虽然阴损但很有用。
“先回灵堂吧。”云安轻轻叹了口气，他有注意到，林世成夫妻两急匆匆的离开，像是有了新主意。
回了灵堂，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再加上灵堂里人多又闹哄哄的，云安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太姥姥的遗像，倒也没生出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分外悲伤。
林世强家的里屋里再次传来争论声，但很快又消停了，云安他们回来得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到金子吟和夏宛后，双方将信息一合计云安才知晓林世成夫妻二人为何这样急匆匆的回来。
他们将这土地，“卖”了。
这块田地的深层土壤遭到了污染，至少要等个几年才能重新种农作物，但这块地不可能就这样白白放着，于是夫妻二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姥姥的坟墓。
按理说夫妻二人应当同葬，当时太姥爷死得太早，让人始料未及，下葬的地方也是临时选的，挑在了太姥爷的父母身边。
也就是说现在太姥爷是和他的父母葬在一块，因为当时下葬太急，也没有预留出太姥姥的位置，若是要将太姥姥与太姥爷葬在一起，那便要将整个墓都掀开，重新挖地方。
先且不说工程量，就说这修墓挖墓要花费的钱就不少。
太姥姥的葬礼已经花了不少钱，承担了一半费用的林世强家本就不乐意，下葬修墓还要花费许多钱，他们更是不情愿了，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大家心中对云安被太姥爷附身一事还是心有忌惮。
若是将两人合葬在一起，会不会闹出更多的事端来？这一点没人提起，但却存在于每个人心里。
于是林世成趁机提出了他的想法。
他家那块被撒了除草剂的土地可以用来安葬姆妈，相应的作为征用土地的补偿，给予他家一些钱就是了。
林世成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所有人都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没人跳出来反对，因为这的确是互利双赢的办法。
林家姊妹可以少出些钱，林世成家的地也不至于彻底荒废。
至于那地，云安几人也看过，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埋下一个太姥姥绰绰有余，甚至一整块土地右侧埋人，左侧等土壤里的毒性去除后照样可以耕种。
云安曾经在心里有过无数个猜测，猜测为何太姥姥会孤零零的单独埋在一块土里，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但未想到背后的故事如此的“朴实”。
就是因为谁都不肯多出钱。
定了下葬地点，丧葬仪式也是按照最简单的来办，丧葬钱是四个儿子出，林佩娥不管他们如何安排，她与两个妹妹一同花钱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出殡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
但不知是心虚还是太姥姥真的“阴魂不散”，一共办了三天的丧事，每一天晚上都有人惊魂未定，声称自己看到了脏东西。
恐慌的情绪在人们心中蔓延，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愿意来陪着守夜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少，林家姊妹自己也很害怕，于是在出殡前一晚，其他几人一同找到了林佩娥。
云安这几日都紧紧跟在外婆身边，就怕有“意外”发生，见这些舅爷爷舅奶奶们来找外婆，云安也不惊讶，他本想陪在外婆身边，林佩娥却让丈夫将云安抱走了。
被外公心不在焉的守着，云安也无法脱身，不知道里面在谈论些什么，也没瞧见金子吟他们，只知道里面谈论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那扇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来找林佩娥的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云安想也没想的挣脱开外公的手臂，迈着两条小腿跑进了里屋，见外婆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双手放在膝上，垂着眸，露出失神的模样。
“奶奶。”不知为何，云安的心在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慌乱，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听到云安的呼喊，林佩娥抬起头来朝着云安招了招手，抱住了云安弱小但温暖的身躯，她看上去和平时无异。
云安稍稍松了口气，但林佩娥的下一句话让他愣住了。
“再过几天，安安就回城吧，爸爸妈妈会来接你，安安高不高兴？”林佩娥的语气很温柔，但眼睛里却含着一汪眼泪。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将他送走？
云安没听见过一点儿关于自己要回城的风声，他还想再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了，只能沉默着被林佩娥抱在怀里。
很快云安便知晓了林佩娥如此着急送自己回城的原因。
第二天太姥姥出殡，出殡之前死者的亲人们都要围绕着棺材和灵堂跪108次，这是当地的习俗。
但林家姊妹却没有跪拜，林佩娥找来了个道士。
那道士身上不是浩然正气，眉宇间隐隐带着点阴气，只是打眼这么一瞧，夏宛便皱眉道：“和我们不是一派。”
天师捉鬼，这世上有正统传承的天师，也有坑蒙拐骗的天师，还有一派，是专做损阴德事的天师。
最后者并不是说其无真才实学，而是他们所行之事违天理，自然赚钱也更多。
林佩娥找来的便是这样的天师。
云安蹙眉，他想跑过去提醒外婆，却被金子吟拉住了胳膊，摇了摇头道：“他们知道。”
在那道士念念叨叨如同念经的话语中，云安瞧着他挥舞着桃木剑，桃木剑上沾染着黑猫的血，是刺眼的红，那剑被放进了棺材里，压在太姥姥的胸膛上。
额上也贴了三张黄符，黄纸上的符箓并非用朱砂所画，而是鸡血，一看便知是早有准备。
这一幕渗人得很，哪怕是大白天，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硬生生的将屋子里的温度又吹凉了些。
那道士面色沉重，大喝一声，又从衣服里掏出了几道黄符，贴在了太姥姥的四肢上，贴上之后，屋子里的人很明显的能感受到温度回升了。
林世平等人松了口气，那道士也是满头大汗的模样，脸色苍白的后退了几步，长舒了口气，睁眼瞧着请他过来的林佩娥不满道：“你先前请我时，并未说这鬼怪这般凶狠。”
这简单一句话再次将林家人的心提了起来，没等他们询问，道士马上接着道：“好在我功力还算深厚，镇压住了，但是这钱，你们得多出一半。”
“好。”林佩娥垂下眸子语气平淡。
“封棺吧。”道士满意的看了一眼棺材里的女尸，“我既收了你们的钱，自然会办好事情，你们今后大可放心。”
从做法到封棺总归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云安愣愣的瞧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了昨晚这群人来找外婆是来做什么。
“不！”云安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颤抖着身体，被金子吟和许微童死死拉住，被夏宛捂住了嘴。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
林家人害怕太姥姥死后起尸或是附身作祟，于是央求了林佩娥寻来了道士在下葬封棺前就镇压了太姥姥的灵魂。
鬼怪报仇也是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道士是林佩娥找的，以后太姥姥寻仇杀人，林佩娥也无法独善其身。
清泪像溪流，云安颤栗着身子被拖到了门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婆她，她为何要应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