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呆愣愣的看着花弶与许微童二人, 白净的脸上沾染了泥土,看着有些傻乎乎的,意外几乎都写在了眼睛里。
金子吟见云安这幅模样, 自觉输了气势,不轻不重的推了云安一把,让他打起精神,鼓起架势, 起码也要是输人不输阵。
花弶和许微童怎么会在一处的?云安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 在这个副本里许微童和花弶与自己和花弶是一样的, 都是表兄弟, 在一起说话也很正常。
可是……许微童是林芝媛的孙子,林芝媛早就搬出了小区,许微童忽然出现在这里是特意来找花弶的吗?
云安心中纠结得不行,眼巴巴的看着两人,也不敢说话。
倒是金子吟忽然冷哼了一声,虽然满身泥污, 但是高昂着头看上去似乎比花弶和许微童更加高傲。
“能不能让一让啊,要说话去站一旁说去,站在路中间算怎么回事。”金子吟不满的对着许微童道。
言语里的不客气与厌恶几乎要呼之欲出。
云安惊讶的看着金子吟,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许微童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看上去也没生气,甚至让了个位置站到了一旁。
虽然许微童看上去沉默寡言, 似乎很好说话, 可是每次他开口云安都觉得他并不像表面所表露的那般纯良, 脾气也不会这般好。
许微童让出了位置, 花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安见他沉下脸来, 有些害怕花弶生气,盯上金子吟。
金子吟脾气不好,又很傲娇,说话也是得理不饶人,但云安并不讨厌他。
不过还好,金子吟似乎只是针对许微童一个人,许微童让开了路,他也没在意花弶,只是侧头对着云安道:“还不走?”
云安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在路过花弶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浅棕色的瞳仁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期待。
“你……你现在是去医院上班吗?”云安小声的问道,“什么时候下班呢?吃饭……”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花弶打断了,他垂下眼眸,眼神冰冷,看着云安道:“医院有食堂。”
“哦。”云安就算再傻也听出了花弶话里的敷衍和不欲再说下去的不耐烦。
他不想招人烦,所以识趣的闭了嘴。
“那我回家了。”云安轻声道,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沾染了黏糊糊的泥土的白色鞋子,又看了看许微童脚上那双白色新鞋,干净得不染纤尘。
云安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许微童应当是个很厉害的玩家,能力很强,模样又好,还能屈能伸。
他不敢看花弶的脸,只低着头,自然也没看见花弶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倒是在一旁的许微童眯了眯眼睛,看向云安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探究。
金子吟一刻也不想多呆,见云安磨磨蹭蹭的干脆直接来拉他的胳膊,催他快回家。
云安被他拉得踉跄不已,两人还未走远就听见许微童和花弶的对话。
“弶哥,我刚才说的那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随时联系。”
花弶的语气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到底还是松了口,许微童脸上带了丝笑意,如百花绽放,春意盎然,也不在意方才花弶的冰冷脸色了。
云安心不在焉的和金子吟走到了单元楼门口,两人正要分道扬镳时,金子吟却停下了脚步,看着云安失魂落魄的背影,抿着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喂,你站住!”金子吟道。
云安迷茫回头,还以为金子吟是担心下午自己不来了,于是道:“你放心,等会吃完饭我安置好爷爷奶奶,等他们午睡睡着了,我就出来和你一起去河边的田里继续找。”
虽然翻了一个上午的土,云安和金子吟也没翻出来什么东西,但是金子吟坚信,林世强一定在这片土地里藏了东西,所以他下午要继续行动,云安决定和他一起。
“我不是说这个。”金子吟打量了一番云安的神情,见他满腹委屈还要强装释然的模样愈加不爽,直接道:“那个花弶是你的队友?”
“啊?”云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子吟的意思,连忙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们不是队友,他……他不是玩家,只是个NPC。”
金子吟嗤笑一声,虽然他没说,但云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子吟是不相信云安的能力的,他也不明白就云安这种傻白甜玩家是怎么走到B级副本的,就冲着第一次见面云安就被他诈出了玩家的身份,金子吟也不信他真的能判断出花弶的身份。
说不定花弶就是玩家,现在正耍得云安团团转呢。
被人小瞧了,云安的脸有些烫,像是快烧起来了似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如金子吟、许微童、夏宛他们这般厉害。
“我很确定,花弶他就是NPC,不是玩家。”云安再一次无比认真的强调。
“不是玩家你干嘛这么在意他?”金子吟狐疑的看着云安,“一个NPC而已,你刚才的表情我以为你要哭了。”
“哪有,哪有那么夸张。”云安结结巴巴道,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是你的队友这么伤心做什么,一个NPC而已。”金子吟想不通,“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他身上有线索?”
“不是!”云安急忙否认。
他不想让花弶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我刚进副本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云安犹豫了一下,化用了第一个副本【剧场之歌】的故事。
“总之他救过我。”云安闷声道。
金子吟不解的看着他,似乎云安为一个NPC黯然神伤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确不懂云安的想法,不过……
“你和花弶怎么回事我也管不着,不过看在咱们一起挖了一上午的土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许微童对花弶感兴趣得很。”
见云安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金子吟冷笑道:“也正常,第一次见许微童的人,都会被他那副冷淡如月与世无争的外表欺骗。”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冷心冷血,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在乎的人,也没有他不敢跨越的底线。他在副本里高傲得很,看着疏离有礼实际上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喜欢的NPC花弶现在被他盯上了,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金子吟摆摆手道。
“但他和花弶并不熟,刚才他来找花弶,不也是因为有事吗?他怎么会盯上花弶?”云安道。
金子吟摇头,他似乎对许微童很熟悉,“许微童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很特立独行,有线索他喜欢自己行动,一旦他开始主动和别人接触,必然是有利可图,你不懂,就医院里那点破事,他想查自己就能去查,根本没必要去摆脱花弶一个NPC。”
云安越听越心凉,白皙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衣摆,下意识问道:“那他会伤害花弶吗?”
“这我怎么知道?”金子吟道,“不过花弶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许微童应该不会动他,等花弶的利用价值没了,那就说不准了。”
“反正也只是一个NPC而已,玩家你还担心他会不会在临死前反扑,NPC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存在报复,甚至只要出手的时机把握得好,他死之前都不会知道是许微童害死的他。”
云安睁大了眼睛,心脏因为恐惧跳动得越发厉害,理智上他知道花弶是邪神,他不会轻易被玩家暗算到,但是从情感上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会为花弶担心。
“别露出这样吃惊的模样,一个NPC而已,杀人或许还会有愧疚感,一个NPC在下一波玩家进来后他就会再生,杀了它们没有人会有负罪感。”
殷红的唇被咬得发白,云安沉默着,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
“总之,我劝你一句,不要因为一个NPC和许微童对上,不值得,你要是不听劝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金子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云安还想找死,那他也没有办法。
回了家,云安外婆见到云安这一身泥污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在外和人打架去了,知道是帮着金子吟去河边翻土了之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这孩子,长大之后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哪会翻土啊。”外婆心疼的看了看云安的手心。
云安掌心柔嫩,软得和水一样,从未干过农活的人骤然一干,初始的时候不觉得,过一会儿便会觉得掌心疼痛。
果不其然,外婆拉开云安的手心一瞧,已经被锄头磨出了水泡。
即便只是两个小小的水泡,外婆也担心得不行,拿了打火机和针出来为云安挑破了水泡,又用碘伏消了毒,为他贴了创口贴。
云安呆呆的像个乖乖小孩坐在沙发上,外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看着外婆前前后后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又想起了金子吟的话。
外婆也是NPC,可是让云安动手杀了她,他真的很难做到。
包扎好伤口云安也饿了,哪怕只有三个人吃饭,外婆也准备了很多菜,都是记忆中云安爱吃的菜。
吃完之后云安扶着外公进了房间午睡,等着外婆也收拾完进房间后他才悄悄地出门。
对面的单元楼门口金子吟已经在等着了,除了上午带过去的锄头,他又带了一个钉耙,雄赳赳气昂昂的,看架势势必要将林世强藏在地里的东西找出来。
云安苦着脸跟在金子吟身后,两人顶着烈日又挖了一下午,不仅将林世强的地,就连旁边挨着的地也都翻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
云安喘着粗气,炎炎烈日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坐在路边滚烫的地面上,他只觉得自己快要中暑了。
夏日的太阳迟迟不愿意落山,久久的盘旋在天边,金色的余晖照耀在路上每一位行人的身上,倔强如金子吟,到了这会儿,也终于认了输。
他和云安一同坐在路边,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的模样,云安好心递给他一瓶冰水,看着他晒得通红发烫的脸,忧愁道:“怎么办,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会不会小舅爷爷就只是单纯的来劳作了一星期?”云安道。
“不可能!”金子吟想也不想的就否认了,他沉声道:“一个懒了大半辈子的人绝对不会突然变得勤快,而且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病,生活没了希望。”
“这块地肯定有猫腻,只是我们还没发现罢了。”金子吟的想法很坚定。
云安有点诧异,他原以为以金子吟的性格努力了一天也没有成果肯定会生气,但他表现得出乎意料的淡定。
“怎么?觉得我会发脾气?”金子吟看云安一眼便知道云安在想什么,他太过单纯,单纯到将心思都摆在了脸上。
“哼,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到的B级副本,但我是实打实的靠自己通关的,在副本里找线索是一件重要但费时费力的事情,刚开始找不到很正常,我早就习惯了。我是脾气暴躁,但不代表我没耐心,懂?”
云安点点头,眼神复杂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脾气暴躁啊……”
“你!”金子吟气急,猛地站起身来,脸因为生气更红了,他一把夺过云安手里的农具,怒气冲冲往前走,云安觉得好笑,金子吟总说他的心思都摆在脸上,金子吟又何尝不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像个幼稚园的小孩,说生气就生气,然后把玩具抢走不和你玩了。
“开个玩笑,别生气了。”云安追上金子吟,想了想道:“明天我跟着你继续来这片地翻土?”
两人边讨论边走,云安觉得或许他们的思维可以放宽一些,不局限于那片土地里,这片菜地连着河,说不定靠近河边会有发现呢?又或是从小区到河边菜地的这条路藏着,去菜地只是掩人耳目。
要找这条线索确实急不得,云安挖了一天的土,晚上吃完晚饭洗个澡后都没时间去五楼林芝芳奶奶家看看花弶有没有回来,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第一次在副本里睡得这样熟,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夏夜空调的冷风呼呼吹,云安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很是安稳,他翻了个身,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急促而剧烈的尖叫声。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那尖叫声越来越大,他才晃过神来,猛然坐了起来,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现实世界里,是在副本里。
出事了!
这是云安的第一个念头,他赶忙下床,开门之前看了一眼手表,表情带着些许的凝重。
这是一个云安很熟悉的时间,凌晨四点。
昨晚这个时间他也被吵醒了,吉祥奶奶一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动静,第二天救护车就驶进了小区里。
但是今天这动静,听着像是他们这一栋单元楼里发出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云安站在门边有点犹豫,这个时间点很危险,可那断断续续发出的尖叫声不断的刺激着他的耳膜,就好像云安不露面就不会停止。
咬了咬牙,云安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开房门。
在踏出门的那一刹那,客厅里的灯打开了。
光明如潮水般涌来,云安手遮在眼前,眯了眯眼睛,看见外婆披了件长袖白衬衫站在客厅的大门前。
云安走过去,大概猜到了,估计外婆也是被这动静闹醒了。
“奶奶。”云安小声的唤道,他看着外婆脸上一片阴沉之色,没有白日的慈祥和蔼,心中颇为不安。
尖叫声还在继续,云安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外婆拦住了。
“安安快去睡吧,没什么事情。”外婆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云安让他回房间。
云安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外婆的脸色,然后试探道:“我听这声音是从咱们家楼上传来的。楼上住的都是舅爷爷舅奶奶们,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奶奶,我陪您上去看看吧?”
外婆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句,“好吧。”
在云安陪着外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楼上的尖叫声停了,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嘈杂的脚步声和人们高声的讨论,云安和外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出事的是四楼林世平家,林世平排行老四,也是云安七姊妹当中早年间条件最好的,家里有很大的鱼塘和养鸡场,所以最后分房子的时候他家分了两套,两套房子中间打通后,四楼一整层都是他家的。
云安和外婆到的时候,林世平家里的门已经大敞大开,屋里屋外都站着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云安这几天见过的“长辈”们,他还看见了夏宛。
她穿着睡衣披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站在屋子里,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见到云安外婆也上楼来了,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云安外婆是七姊妹中的老大,于情于理也要给予她几分薄面。
而云安也发现在他面前一向和蔼可亲的外婆在众姊妹面前神情严冷,甚至隐隐还带着一丝威严。
云安陪在外婆身边扫视了一圈,几乎整栋楼的“长辈”都来了,除了不住在这个旧小区的林芝媛一家,但云安看见了行动缓慢的林芝芳,却没有看见花弶。
收回心思,云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着眼前的状况。
闹出动静的是林世平的老婆,她看上去状态很差,70岁左右的年纪头上白发很少,皱纹也少,看上去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但此刻却瘫坐在地上,还是林芝芳将她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云安打量了一圈林世平的家,两套房子打通后宽敞得很,装修风格大气,家具也大多都是红木的,看得出来条件确实是好。
进入这个副本后云安一共进了这栋楼的四个房子,小舅爷爷家去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所以只是粗略的扫了几眼,家具和装修一般,属于普通家庭的水准。
而花弶的奶奶林芝芳家里则是一贫如洗,空有房子,里面家具电器都少得可怜,大部分看着还是从农村家里带过来的。
云安外婆家虽然不像林世平家这般豪华,但也什么都不缺,云安妈妈虽然不常回老家,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二老,吃的用的隔三差五的寄回家,所以云安外婆家的日子也算好过。
最富贵的便是林世平家了,云安打量过之后将注意里又放回到了林世平的老婆身上。
这位四舅奶奶直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双目无神,哪怕是坐在沙发上也紧紧的抓住了林芝芳的手,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一旁的林世平抽着旱烟,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不发一言。
众人都是被四舅奶奶的动静闹下来的,现在两位当事人却什么都不说,大家面面相觑,人群中已然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要大半夜的在这儿吵闹,吵得所有人都不得清净。”云安外婆眉头一皱道。
林世平猛地抽了口烟,这旱烟云安是第一次见,一块裁剪得四四方方的纸包裹着烟丝卷在一起,放进了长长的烟杆里,人猛然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燃烧过后的烟草气味,云安呛得直咳嗽。
看了一眼脸都快咳红了的云安,林世平微蹙眉头,将烟灭了。
“你问她。”林世平终于吐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是她在闹,我什么都不知道。”
被点名的四舅奶奶像个木偶娃娃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此刻听到林世平的话终于有了动静,她怨恨的瞪了林世平一眼,然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种哭法撕心裂肺,声音极大,听得人心头惴惴不安,云安茫然的看着她哭,但还没等她哭完,林世平便愤怒的站起了身,一脚踢翻了椅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哭!”林世平铁青着脸,但这股怒火只在一瞬间,马上他又变得平静了下来,只是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对啊,弟媳,你说说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世平对你不好,还有大姐在呢,林家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是啊,嫂子,你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光哭解决不了问题。”
……
众人你一嘴我一语的,云安瞧着那四舅奶奶在宽慰声中似乎慢慢冷静了下来。
“倒,倒也不是别的。”女人抽泣着道,连说出来的话都因为哭泣的时间太长而变得支离破碎,“昨天晚上小区里出了那种事,我心里有些害怕。”
“于是今天去了一趟庙里拜佛,那庙里的师傅见我心诚,于是便赐了一个在佛前供奉过的佛牌给我,还教给了一个方法。”
“庙里的和尚说,若是我真的害怕这些东西,就让我在家门口的鞋柜处放上一个香炉,里面插上三根香。和尚说那些孤魂野鬼吃了香就不会来我家,若是还怕,就让我在香炉前撒些大米,若是真的有鬼,那鬼会在米上留下痕迹。”
说到此处时,林世平的老婆打了个寒颤,握着林芝芳的手更加用力了,她双眼已经不再清澈,但眼睛里的害怕却绝不是装出来的。
“然后我就照做了。”
“但是……但是……”她的恐惧几乎要从字里行间中透出来了,“我半夜四点的时候起夜,想上个厕所,却看见香炉里的香……灭了。”
“还有那大米上,有,有半个鞋印!”
云安吓一大跳,香断,大米上有鞋印,这全是不吉之兆。
在屋子里的人的反应也和云安差不太多,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毕竟谁也不想在这黎明未至前的黑暗时刻讨论神神鬼鬼,就算屋子里的人再多那也害怕。
有人安慰道:“别想这么多了,说不定是世平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呢?”
她想也不想的反驳道:“不可能,不管是去上厕所还是喝水,都不用经过家门口,而且世平他自己亲口和我说的,今天晚上他没有起来过。”
“那是不是家里进小偷了?你们看看家里的现金还有首饰什么的有没有丢?”
“没有,这些东西我都检查了,都在屋子里,一件都没有丢。”
到了此刻大家也说不下去了,如果以上可能都不成立的话,那这忽然断掉的香和大米上的半截脚印,的确很奇怪。
“那会不会是庙里那个和尚做的局?”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响起,云安望过去,是夏宛。
被屋子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夏宛也不怯场,抱着胳膊依靠在门边,耸了耸肩膀道:“我看新闻里经常有这样的报道,以鬼神之名骗钱,先吓唬吓唬你,等你害怕了去求他,他再狮子大开口开个很高的价格骗钱,其实那些诡异的现象都是人为做出来骗人的。”
“对啊对啊,那庙里的和尚不可信,说不定就是故意哄你这样做,然后跟着你回来,知道你住在哪里后就来踩点吓唬你。”
林世平的老婆疯狂摇头,她浑身都在抖。
“不,不是这样的,那和尚是真和尚,他一直在庙里有很多年了。”
“而且,而且最诡异的不是香断了和大米上的脚印,是……是我们家鞋柜里所有的鞋都从鞋柜里被拿了出来,摆成了一正一反。”
像是轰的一声天雷炸顶,伴随着四舅奶奶的话音落下,云安因为惊惧连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哪怕是他这种对灵异鬼怪之事知之甚少的人也知道,一双鞋摆成一正一反,是死人的鞋的摆法。
“说不定就是那和尚……”有人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话说到一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客厅里站着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整间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而这种无声的沉默让四舅奶奶的情绪更加崩溃。
她又开始大声哭泣起来,安慰的言语此刻变得苍白无力,谁都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儿,可没人能解释在屋子反锁,屋子里只有两人且两人谁也没有去过玄关的前提下,鞋柜旁出现的这些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你那个弟弟!”女人的心理防线像是彻底崩塌了,她小跑到林世平面前,疯狂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和胸膛,哭喊道:“他要死了都不安好心,搞这种事情来吓我们!”
“就是他做的!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林世平将人猛力推开,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林世强要死了,我们家里就出现这些,不是他在作怪还会是谁!林世强,你心好毒!我如果真的被你害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女人扑地大哭。
云安看着这一出闹剧,头脑因为睡眠不足还有些运转不动,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了小舅爷爷身上?
为什么四舅奶奶如此坚定的觉得是小舅爷爷要害她?只是因为小舅爷爷身患重病即将离世吗?还是说他们两家之前有过矛盾?
云安默默的将这个信息点记在心里,他的直觉告诉他,林家这一大家子人的关系还有得深挖,或许等他们的关系全部捋通顺了,那个出现在小舅爷爷家的神秘第三者的身份就自然而然的浮出了水面。
“奶奶。”云安有些担心的轻声唤了一句,外婆看上去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体因为四舅奶奶的话而微微发抖,看上去像是气到了极致。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但看向四舅奶奶的眼神里大多都是不屑与嘲弄。
“人活到这个岁数,也要给自己积点口德,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后代积点德。”云安外婆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世强还躺在医院呢,连下地走路都走不了,他又没死,也不可能变成鬼来你家做这些事情,四嫂,你讲这话过分了!”林芝芳的脸色也很难看,气得脸色发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瘫坐在地上的四舅奶奶怨毒的眼神投向人群中,却因找不到对象,最后又愤恨的收了回去。
“你也不用用这种眼神看别人。”云安外婆像是真生气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但中气还是很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说得也没错,你若是问心无愧,就算真的有鬼要报仇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报仇报不到你头上去,你若是做了亏心事,受这些惊吓也是应当的!”
“我……”坐在地上的四舅奶奶一下来了精气神,跪在地上又哭又喊又骂,手脚灵活得根本不像一个年龄在70以上的老人,她哭道:“我嫁进你们林家当牛做马五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为林世平生儿育女,为你们林家开枝散叶,最后就得了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好好好,就算我做了亏心事,那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林家?如今你们得了好处现在反过头来说我的不是?我不认!就算我今天死了我也不认!”
云安扶着外婆,感受到老人的身体紧紧绷着,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忙抚了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又连声安慰道:“奶奶,别生气。”
“林世平,你的老婆你自己管教!”外婆咬着牙憋出了这几个字,“我给你们留面子,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但你老婆也要知道好歹!”
没有人想到,林世平黑着脸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女人面前,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黑夜里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即便林世平年纪大了,力量不如从前,但一直干庄稼活的男人力气还是大得很,这一巴掌看得出来林世平收了些力道,但女人被打的半张脸还是留下了清晰的红色五指印。
而这一巴掌不仅把女人打蒙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谁也没想到,包括女人自己,林世平会突然动手。
伴随着四舅奶奶一声凄厉又划破长空的哭喊声,在场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接下来又是一场吵吵嚷嚷的闹剧,屋子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负责拉住林世平,指责他不该冲动打人,毕竟双方都这么大年纪了。
另一派负责安慰林世平的老婆,给她上药,让她别哭。
云安瞧着这四舅奶奶是个性格极为厉害的人,挨了打势必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旁人越劝她哭得越厉害,嘴里念叨个不停。
眼看着还要再吵下去,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计范围,从灵异事件变成了家庭矛盾,云安不知道在场的多少人心里松了口气,但他知道他自己是不希望如此发展的。
他对林世平家里的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林世平家里今夜到底来了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之前出现在林世强家中的那个神秘第三者?
有人和云安的想法一样,于是在场面变得越发混乱之前,她慢悠悠的开了口。
“四舅奶奶,问您件事,您刚刚神神鬼鬼的说了那么多,什么香断了,什么大米上有脚印,还有那所有的鞋子都摆放成一正一反,但现在我什么都没看见呢。”
“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听见您这边的动静就过来了,这么点时间您也没法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好吧?”
夏宛的话让哭闹的四舅奶奶一下止住了哭声,屋子里的氛围似乎又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屋子外夜风呼呼的吹,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夹杂着零星的几点雨声,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外面好像下雨了。
风声雨声糅杂在一起像人的手不停的拍打着窗户,坐在地上的四舅奶奶瑟缩了一下,惊骇的看着夏宛。
夏宛的母亲扯了夏宛一把,对着大家勉强笑了笑,放低了姿态道:“夏宛她还小,不懂事,她就是乱说话,大家别当真。”
“我没有乱说话,我是真想知道。”
“四舅奶奶,我也想看看。”
夏宛和云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夏宛挑了挑眉看着云安,嘴角勾了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云安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夏宛肯定是识破了他的玩家身份,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个单人任务的副本里云安原本还抱着隐藏玩家身份的想法,但知道夏宛、金子吟、许微童三人互相认识之后,云安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
他不觉得金子吟会好心到为他的玩家身份做掩护,既然如此还不如像他们三人一样大大方方的公开。
云安的忽然开口让外婆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我没有骗人!”四舅奶奶神情激动道,“那些东西摆在那个门口!”她指了一个方向。
林世平家是两套房子打通的,但没有封住另一扇门,反而是保留了两扇门,都可以进出。
屋子里的人都是从一扇门进来的,另一扇门的确没有人看过。
听她这样一说,屋子里的人又聚集着慢慢挪到了另一扇门的门前。
之前听四舅奶奶说是一回事,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紧闭防盗门前放着一个尺寸不小的金色香炉,香炉里插了三根比寻常要大些的香,都是才燃了一点点就全断了。
香炉前是一大片撒得密密麻麻的米,白色的米上的确有个脚印。
但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一双双鞋,几乎摆满了整个玄关,甚至延伸到了饭厅的位置,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秋冬鞋,春秋鞋,所有鞋都是一正一反的摆放着。
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没有人说话。
“我是不信鬼真的能在大米上踩出印记来,就算真的有鬼,那也是无形的。”夏宛再次开口,自信张扬的脸上带着笃定。
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走到玄关处,蹲下身子,拿着这些一正一反的鞋,一个一个的比对着鞋底的痕迹。
那么多双鞋,没有一双鞋的鞋底能对上大米上的鞋印。
“我说了,这不是人为的……”四舅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夏宛便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两双鞋没对呢。”
说完她便走到了林世平的面前,林世平沉默了半晌后脱下了脚上的拖鞋,鞋印对不上。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夏宛,四舅奶奶一言不发甚至还带了点赌气意味的脱下了脚上的拖鞋,这个屋子里最不可能的就是她脚上的拖鞋!
除了凌晨四点这次起夜,她都没有出过房门!
“对上了哦,四舅奶奶,这就是你的拖鞋踩过的痕迹。”夏宛笑意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