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看向那边严阵以待的几位修行强者,顾泯停下脚步,没来由的便想起了几日之前的事情。
他的那半个岳父大人白玉尘是个什么脾气,其实顾泯已经明白了些,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在南下途中,还能遇上这个眼高于顶的北海之主,更为重要的,不是这个北海之主,而是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子。
很久之前,这世间便有说法,天底下最为出彩的女子是两人,一人力压天下男子,成为剑道魁首百年,在西海一人一剑,便已经让无数剑修望而却步。
另外一人,则是以女子之身,节制半座天下,一座王朝。
那女子剑仙顾泯已经见过,相当的孤高冷艳,估摸着天底下也就只有梁拾遗一个人能够压得住,而且喜欢这样的女子了。
对于大应太后,顾泯听过许多消息和传言,没有见到的时候,大概会认为她和林深一样,都应该是久居高位,不苟言笑,但实际上等到这次真的相见之后,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当日白玉尘在大帐外,让旁人无法靠近这个地方,而大应太后和他的谈话,自始至终都显得随意。
身为一座王朝的掌权人,大应太后没有任何架子,先是随口说了句这座大应便是她代白玉尘送给顾泯的嫁妆,就让顾泯有些不知所以。
看着这生得如此好看的年轻人短暂的失神,大应太后微笑道:“不要觉得不可能,我把大应当作儿子一般看了许多年,结果他们未曾把我当作母亲,两人见而生厌,何必再继续相处?”
顾泯苦笑道:“可即便如此,太后这番话也让晚辈觉得如梦似幻。”
大应太后笑着看向他,“你原本觉得,这天下都要落到你手里,需要多久?”
顾泯据实相告,“南楚偏安一隅,想要窥视天下,本就极难,即便我有了这支御北军,大概也要徐徐图之,这次南下,无非是因为大祁已然犯边,所以才大张旗鼓,好让另外一支军伍快速离开大应疆域,南下驰援,结束这场战事之后,晚辈推算,理应还要十年光景才是。”
这是顾泯原本的想法,但却没有想到,如今南下异常顺利,大应太后将一座王朝都准备拱手让出。
“我离开烟霞城,事情还没成,你要取这半座天下,至少还需要我的协助。”
大应太后看向那张行军地图,指向南陵和北陵的分界点,也是帝陵入口所在之地,轻声道:“这里若是有一支军伍在,替你截断南北,用不着十年那么久,但很难,这支军伍若是不够强大,如何能扛得住大应边军,要知道那边军是我亲手打造,战力远胜当初。”
大应太后上台之后,并非是一味的笼络人心,和握住大权,实际上是切切实实做了不少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就拿大应边军来说,最开始这支大应最为精锐的军伍逐渐战力已经衰退,那个时候大祁先帝在位,若不是大应太后整顿军伍,只怕大应早就被大祁所灭了。
顾泯一点就通,微笑道:“太后还有什么,一并拿出来吧。”
大应太后皱眉道:“我说什么了?”
顾泯笑而不语。
大应太后这才叹道:“怪不得你这小家伙这么讨女人喜欢,不仅生了一具好皮囊,这心思如此细腻,柳邑那丫头,为你魂牵梦绕,也是应该啊。”
顾泯这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应太后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交给顾泯之后,才说道:“这里的人,都绝对忠于我,你有这玉牌,可以随便调遣,取得大应天下之后,要用你便用,若是不用,也别杀了,留条性命吧。”
收好玉牌,这才是大应太后的杀手锏,有了这东西在,倾覆大应,其实才真正落在了实处。
嘱咐一番之后,大应太后微笑的看向顾泯,轻声道:“之前那些都是嫁妆,我还有一份礼,看你小家伙不错,就送给你了。”
顾泯有些不明所以。
大应太后坦然道:“烟霞城里,有大应一国之气运,原本的天下共主,要得了天下之后,才能收取各地气运,有气运加身,对你的境界百利而无一害,为何有天下无敌的说法,其实冥冥中便是占了天下气运而已,天下共主更是如此,亿万生灵信仰加持,好处太多了,不过大应那份气运,我已经镇封在烟霞城里,你去取来,自可加持,有了这份气运,大应天下,已是唾手可得。”
对于气运一说,顾泯最开始知晓是学宫里的赵白圭和他说过,南楚人心都在他身上,所以其实在最开始,他便承载者有南楚的气运,那个时候对他的修行,有很大的裨益,可以说梁照之所以不及他,有很多方面。
后来南楚建立,气运更加昌盛,但还是聚集在他身上,这让他的境界更加强大,之前在千丈山杀人,为何简单,这里也有门道。
如今他还未夺取大应,便先取了大应气运,说实话,这应该叫做窃,只是在大应没有出现真正的新主人之前,他顾泯便能一直用这份气运来蕴养自身。
他之前在郢都城走出了自己的大道,乃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人字。
而这些气运,便是无数百姓的愿力,正好也是人。
因此和他无比的契合!
可以说历代的王朝帝君,都是人道共主,只是他们得到了这些气运之后,并未最大程度发挥出这些气运的能力。
可到了顾泯这里,实际上才是真正的适合。
顾泯一时间有些失神,气运自然是天底下的好东西,只是他没想过,为什么这大应,半座天下的气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喜从天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大应太后打断他的思绪,眯眼说道:“有了这两份礼,这大应你才拿得下。”
顾泯张了张口,还是想要问些什么。
大应太后却是摇头,“别问。”
……
……
“请陛下退出烟霞城!”
恍惚出神的顾泯,被一道爆喝惊醒,这才想起如今的自己,正在烟霞城里。
眼前数位修行强者,严阵以待看向他,气机勃发,已然是准备多时。
顾泯抬眼看去,自顾自的笑道:“四位结发,六位繁星,倒是好大的阵仗!”
在他面前,足足十人,拦住顾泯去路。
而且远处仍旧有马蹄声响起,想来到了之后,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那十人之中,境界最高者,已然在结发境里走了许多年,身着一身蓝色长袍的魁梧男子走出人群,他身侧有符箓悬空,丝丝缕缕的气机,缠绕其上,看向这个理应远在南方的小国之主,这位皇城供奉,眯眼冷声道:“太后虽不在城中,但陛下若是硬闯皇城,我孙符依旧要和陛下不死不休。”
两国大战,无数修行者已经前往前线,原本烟霞城里有大应太后在,即便是四海之主亲至,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处,所以留守修行者,明面上已经没有了金阙强者。
顾泯不后退,也不前行,只是笑道:“不是朕要闯你大应皇城,而是之后我南楚兵甲也要马踏烟霞城!”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十人脸上,人人都带着怒意。
顾泯不理会,伸手唤出烛游,剑气游走其上,剑鞘也有剑气萦绕。
当世剑修,金阙之下,几乎再无敌手的顾泯,看向那数位修行强者,自顾自说道:“这天下,朕取定了!”
随着这句话说出,顾泯率先向前。
“迎敌!”
那孙符怒喝一声,然后身侧符箓纷纷离开身侧,掠向长街之上的顾泯。
数人一起前掠,带起滚滚气机。
如此多的修行强者出手,换做一般的结发境,即便是能够扛过第一轮,也注定会死在之后众人的绞杀之中,但是对面那个人是谁,众人心里都如同明镜,当初在郢都便能引动剑光斩杀金阙初境的强者,后来到了大应北境的千丈山,更是在大应最为精锐的杀手手下活下来,再加上庚辛剑主的身份,有这些在,要是还有人把他当成普通的结发剑修,只怕本来就十分该死。
即便足够重视,把烟霞城的老底都全部拿了出来,他们其实也没有把握能够胜过眼前的年轻男人。
在如此纷乱的思绪中,最先来到顾泯胸前的,不是别的,而是孙符的那几张符箓,强大符箓在顾泯身前,里面流动气机已经停滞,而后轰然炸开,光是声音,便让人有些惊骇。
孙符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专攻符箓一道,在烟霞城中享有盛名,以往在结发境里,也是有一个起手不败的说法,但谁能够想得到,这位所谓的起手不败的符箓,在顾泯身前炸开之后,竟然未能伤顾泯分毫,眼前的那个年轻皇帝,一步迈过,对上一个来到自己身前的繁星高手,那人脸色晦暗,在顾泯尚未出手之前,便抽出腰间短刀,尝试着一刀刺出,另外一只手,却拿着一柄短剑,时刻准备抵御顾泯雷霆万钧的攻势。
他自己是繁星境,自然知道天然就比顾泯要差上一个境界,而且他也明白,如果自己能够纠缠顾泯,同伴就不会想到要救他,而是利用他的死亡,而去继续的寻找能够杀死顾泯的时机。
只是他自己也不想死,所以才想着留了后手,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可是真当他手中短刀快要落到顾泯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个想法错到离谱。
顾泯抬手,无视短刀,一掌便轰碎了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所铸的短刀,碎开的刀片四溅开去,落在那人身上,钉入对方身躯。
仅一瞬间,那人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顾泯还是一掌落在了对方心口,让这具尸体倒飞出去,撞上另外的修行者,在一刹那,便是两人皆死。
顾泯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大气的事情,如今算是第一件,不过可不是最后一件。”
话音落下的同时,数道剑气同时生出,在顷刻之间便搅碎已经来到他身侧的数道符箓,在远处的孙符自身气机和符箓同气连枝,在这边的符箓崩碎同时,那边的孙符已然是脸色惨白,再无血色。
那倾注着他全部心血的符箓,可并不是简单的东西,如今如此,在意料之外,却毫无办法。
顷刻间这里便有两人死去,但众人并无退缩的想法,联手而进,众人都要在顾泯如今的窘迫境地下,将他下一次出手扼杀。
可谁都没想到,仅仅是顷刻之后,顾泯的身形一动,已然来到另外两位繁星境身前。
那两人都是成名多年的修行强者,放在那些大宗门里,最不济也能混上个长老席位,在这座烟霞城里,也是养尊处优,半点没有耽搁修行,反倒是精进不少,可即便如此,在面对眼前的顾泯的时候,两人依旧心惊胆战。
顾泯两只手按住两人的衣领,在这刹那,两人便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两两一撞,当即生机毁灭。
轻描淡写之间已经灭杀四人的顾泯,抬头看向仅剩下的六人,微笑道:“朕还没出剑。”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剩下六人都脸色难看。
事实的确如此,双方交手才多久,不过是短暂的半盏茶时间,可顾泯已然是轻描淡写杀了四人,而且并没有半点损伤,换句话来说,如今的顾泯,几乎是重新开局,而他们已经只剩下六人。
这样的战事,在以往从未出现过。
一个结发境,竟然如同金阙境一般难对付。
剩下的几位结发境对视一眼,除去看到各自心中的惊骇之外,也瞬间下定决心,要倾力出手。
三位结发境胸中气机翻腾,而后是各自施展道法,手提长刀的男人冲锋在前,在他身侧,两条光华耀眼得很。
而与此同时,在远处的符箓也再度出现。
那是一张青色纸张上面有黄墨写就的符箓,在前掠之时,无火自燃,等到符箓燃烧殆尽,而后是便是一道道火光冲天,之后汇聚一处,便有一个巨大火人,立于众人身后。
在众人前掠之时,火人亦是一拳砸向顾泯!
声势之大,非同一般!
顾泯先是扛下那提刀男子的一刀,然后眯眼准备将其斩杀的同时,看到那个从天而降的拳头,也就暂时放过对方,转而仰头对上那个火人,在顷刻之间,顾泯身形迅速拔高,撞向火人。
顾泯如同一柄利剑,在此刻就要刺穿苍穹!
那巨大火人张口吐出烈焰,滚滚热浪,好似要将空气都燃烧起来,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
这等烈焰,只怕是顷刻之间就要将人烧死。
孙符如今已经露出了笑意,可下一刻,他脸色变得难看。
因为顾泯在硬抗那烈焰,身前剑光照耀天地,别说是要灭杀眼前的火人,只怕是别的什么,也是如此!
耀眼剑光在片刻之间就要斩杀眼前火人。
孙符大口吐血,脸色难看,“不……”
他和这道符箓息息相关,火人寂灭,他已然重伤!
顾泯悬停天地,气府里剑气汹涌,那棵剑树上的果子已经早就被他摘下,用来打开御北军的通道,之后那棵剑树也渐渐化作剑气,不再停留在原地。
如今气府里,剑树已然变成了一截树桩。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我的大道,从此再无旁人影子。”
顾泯轻声呢喃。
世间修行者千千万万,能够走出自己大道的,屈指可数,顾泯最开始的法,有晚云真人的剑经,也有白寅的剑诀,在郢都城之后,他便渐渐琢磨到自己的法门了,此后的路,他都在尝试着自己去走,再不沾染旁人的大道。
如此虽然困难,但对于自己的提升,那也是肉眼可见,就好像是如今这般,他的杀力已经无比惊人。
落下长街,顾泯出剑,璀璨剑光刺穿孙符身躯,这位此时十人之中的最强者,连顾泯一剑都没有扛下。
剩下五人,涌向顾泯。
顾泯按下那提刀男子的刀,屈指一弹,强大剑气袭去,斩杀强敌。
而后便是剩下的两个繁星境,各自被他一道剑光斩杀。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忽然之间,其中一人,一掌拍在对方心口。
“你?!”
瞬间重伤的那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还站立在原地的那人却不理会,只是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顾泯点头,并不多说。
大应太后的玉牌里,便记录者此人的信息,此人名为尹夜,乃是大应太后的死士,这些人都和玉牌建立了某种契约,能够识别玉牌的主人。
如今主人成了顾泯,虽说尹夜有些惊讶,但还是选择效力。
毕竟只要顾泯动念,他便会死。
不得不说,当顾泯亲自去看玉牌之中所记载的信息之后,也是震惊不已,原来在这么个玉牌里,里面大大小小充斥者大应太后的死士上千人,而且这些人,遍布大应上下,从朝堂到军伍,只要这些人依旧效忠大应太后,其实不管有多少人上折子,有多少人希望大应太后退位,都无法做到。
这些人才是大应太后统治大应的基础和根本。
顾泯尚未出剑,便解决了这些修行者,但他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转头问道:“皇城里,还有硬骨头?”
尹夜点头道:“有一位金阙境的老供奉,日暮西山了,故而没有去前线,只是陛下要入宫,此人必定出手,在下可替陛下拖住此人一刻钟,应当足以让陛下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虽说对于大应太后的悄然隐退,他还摸不着头脑,但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已经养成了玉牌在谁手里便为谁卖命的想法,况且大应太后要做天下共主阻力重重,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是没那么难。
顾泯笑问道:“不怕死?”
尹夜洒脱道:“玉牌千人,谁不存了必死之心,太后在时是这般,陛下在时,理应也是这般。”
顾泯摇头道:“朕可没有让人白白去死的想法,若是朕怕这烟霞城里有所谓的金阙高手,恐怕早就带师姐一起入城了,不瞒你,朕境界提升的极快,如今都已经到了金阙门槛前了,如今入城,两个想法,拿太后送朕的东西,另外一个便是破境。”
“嘶……”
尹夜倒吸一口凉气,对于眼前的年轻皇帝,他也有所耳闻,之前在郢都城里斩杀金阙,他已经知道不凡,但没想到,这才多久,眼前的年轻人,就要跨过金阙,成为真正的剑仙了?
那青史上可有此类人?
千万年独一份?
顾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嘲道:“拿了这么多东西,还走得慢,都真是没脸去说自己是个修行者。”
尹夜轻声道:“陛下谦虚了。”
顾泯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安排道:“朕看了玉牌,里面在烟霞城里有不少人,在朕入皇宫的时候,你们把事情处理了,不要求做到我大军入城的时候全无抵抗,但至少也要让这守城关防瘫痪一半。”
然后顾泯给他说了些名字,尹夜点头退下。
顾泯没说话。
紧接着,他就能看到一支军伍,大概人数在千人上下,堵在了他身前和皇城的宫门之间。
这显然是想着要用血肉之躯,将大应王朝最后的颜面给维持住。
顾泯剑仍旧不出鞘。
只是拿着这带鞘长剑,顾泯在顷刻之间,穿街而过,站在这边的宫门前。
身后东倒西歪,尽数都是尸体。
一袭帝袍的顾泯,站在宫门前,微笑道:“天下,不一直都是有能力者取之?”
而后顾泯伸手去推那朱红色的宫门。
重逾千斤的宫门,在顾泯的手按在上面的同时,一道道裂痕生出,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这大应立国以来,历经无数代,从未有过如此之事。
可如今,有了。
南楚皇帝顾泯,裂大应宫门而入。
——
新的一年,祝愿大家牛气冲天,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开开心心,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