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世
东礼国，永昌四年，秋末。
十万铁骑自北郡而来，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路占领东礼国北部二十八州县直冲皇城——黎阳。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攻城锤砸开了黎阳城的大门，铁骑瞬间涌入黎阳城，城中百姓高声欢呼，夹道欢迎，热闹非凡，仿佛破他们城池的不是入侵者，而是救世主。
绣着金龙的黑色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帘布微微卷起，玄衣公子看着车外的熟悉的街道，欢呼的人群，默然不语。
“五哥，这黎阳百姓似乎比那二十八个州县的百姓更加热情。”银甲少年有些惊讶的对着马车里的人道。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却民心涣散成这般，这大礼国真实败的彻底。永昌永昌，民心尽丧，何以永昌。”玄衣公子摇头叹息，语气轻蔑。马车行过旧城街道，路面顿时一宽，似乎是新修的，玄衣公子令道“前面便是东礼礼皇宫了，全军提速。”
“是！”银甲少年拍马飞奔，一路高喝“全军提速，宫门外列阵集合，不得延误！”
皇宫外，静悄悄无人守卫，平时凶神恶煞的禁卫军早做鸟兽散，朱红的宫门虚掩，里面一片静谧，仿佛一座华丽寂静的墓地。
“打开宫门。”银甲少年吩咐道。左右亲卫立刻上前。吱呀——一声，厚重的门被推开，一丝血腥味飘了出来。
青石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宫女和内监的尸体。玄衣公子皱眉走了进去，朝左右吩咐“去搜。”众将士领命，立刻分散朝各个殿宇而去。
“五哥，看伤口，都是死于一人之手。”银甲少年道。
玄衣公子点头，那些刀口整齐，均是脖颈之上，一刀毙命，应是同一人所为。
少顷，有将士提着一男一女押上前来，朝玄衣公子道“殿下，在长春宫的枯井里发现了此二人。”
那两人蓬头垢面，只穿着白色亵衣，因在枯井中躲藏，头发上衣服上挂满枯枝腐叶，脸上也都是污泥，极是狼狈。
“见了我们明亲王殿下，还不跪下。”士兵抬脚踢向两人小腿，两人吃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司庭轩，好久不见。”玄衣公子细细观察地上跪着的男子良久，似笑非笑道。
跪着的男子乍听有人叫他，哆嗦着抬起头，只见面前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袍，银龙暗纹在衣袍上盘踞，长眉若剑，眸如深泉，有种不怒自威的贵气，此刻他眼含戏谑，居高临下俯视他，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你是......夏景明？”他看着他有些熟悉的面孔，有些不确定的问。
“大胆，竟然敢直呼明亲王名讳。”银甲少年喝道。
司庭宣闻言愣住，咬牙恨恨道“明亲王？西越明亲王是你夏景明？”
银甲少年闻言，大步上前准备教训他。
“岑青，退下。”夏景明道。
“你没有死？你竟没有死？你果然没有死”司庭宣双眼涨红，想要扑过去，但哪里挣的开侍卫的钳制。“我道是当年为何只有你的尸体不翼而飞，原来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司庭宣。”夏景明弯腰，一只手狠狠掐住他下颌，“当年胯下之辱，杀母之仇，灭门之恨，本王今日一并报了，你司家这江山，我收下了。”夏景明想到当年之事眼中恨意翻涌，却又极快的压了下去。
“哈哈哈，夏景明！你夺我司家江山又如何，我将他们都杀了，都杀了，这些宫女侍卫太监，生是我大礼司家奴仆，死是我司姓鬼役，你一个都别想得到。”男人猖狂大笑，
“原来这些宫人都是你杀的。”夏景明说。见他状若癫狂，形容疯魔，也不愿同他废话，吩咐岑青道。“送他们上路。用他二人之血祭军旗，告慰我西越国南下牺牲的将士。”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岑青招招手，几名亲兵上前就要带二人下去。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女人突然挣扎着叫道。
那女声有些耳熟，夏景明回头。那女人忙抬起脸，胡乱扒了扒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不甚干净的脸，层层污垢下已难辩眉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拿衣袖不停在脸上擦拭，才勉强能看出大致轮廓。
夏景明看着那张脸，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有些许陌生。眼前的女人明明是柳叶眉却偏偏将眉尾描的飞入鬓角，明明是杏仁眼却偏偏画成了丹凤眼，明明是温婉的樱桃口却偏偏施了重重的口脂，似乎，这张脸不该是这样。
“五哥，是司家小子的皇后。”岑青指了指司庭宣。
“明亲王殿下，我是江春和啊，当初你被追杀，是我救的你，在大相国寺。”她急急地说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水眸微微勾起一抹泪光，只是她似乎忘了自己一身的狼狈，此时献媚倒显得分外可笑。夏景明皱紧眉头，春和，倒是个好名字，只是女人谄媚的脸，真是白白玷污了这么个名字。
夏景明面色不耐问岑青，“我认识她吗？”。岑青摇摇头，夏景明示意岑青将他们拖下去，便头也不回的向宫门走去。
“殿下，后殿......后殿也都是尸首，无一活口。”李将军从后殿奔出来，气喘吁吁道。后殿更像是地狱，遍地都是宫女内官的尸首，就连曾经贵人豢养的鸟雀猫犬，都没能幸免，饶是这个战场厮杀的铁血汉子，也不禁背后发寒。
“既如此。”夏景明望着有些四周朱红的墙壁如铁壁般将皇宫包围，像保护，更像禁锢，沉吟片刻道“不知多少人命断送在这大礼皇宫。命人砸了这宫墙殿宇，让枉死之人也好有个自由的去处。”
“是。”李将军领命退下。
西越众将士搬来火药炸将宫墙炸出一道道缺口，震天的响声将黎阳城百姓都吸引了过来，见是西越将士在拆皇宫，一个个拍手称快。
“兄弟们，我们一起拆狗皇帝的皇宫啊！”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百姓纷纷抄起家伙事儿，蜂拥而上。大礼王朝这么多年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压得百姓民不聊生，贪官污吏横行更是惹得民怨四起。天子脚下，京畿要地，本应是安宁富饶之地，却比其他州县过的更为凄苦，大到侯门王府，小到衙役府兵每日上门盘剥，黎阳城百姓各个敢怒不敢言。而今见西越将士拆那宫墙，被压抑多年的愤怒猛然爆发，几乎是一呼百应，百姓从各个门户涌出，浩浩荡荡加入拆皇宫的队伍。
宫墙倒下，殿宇崩塌，曾盛逾百年的大礼皇宫一日之间化为废墟。
是日午间，烈日高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司庭宣与皇后二人跪在菜市口等待行刑。黎阳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菜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那就是狗皇帝和妖后！呸！”有人恶狠狠的吐口水。早有围观百姓拿烂菜臭蛋朝他二人扔去。
监斩官抬头看了看正烈的日头，将令牌掷在地上，呵道“行刑！”
侩子手手中大刀划过，两颗头颅落地，天空中乌云渐渐聚集了过来，片刻之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血水，渐渐渗入地下。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欢呼，“明亲王殿下真是黎阳百姓的救世主！”有人称赞,“是啊，司氏无德，老天降罪，三个月不曾下雨。明亲王斩了狗皇帝，连老天都降下甘霖。”有人感叹，一片欢呼。
没人注意，一顶黑色龙纹马车缓缓驶出城去。夏景明坐在车中，手持一卷《大礼皇史》看的入神。岑青望着他持书的手，欲言又止。
“五哥，你这虎口处，何时多了一颗红痣？”岑青终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
夏景明将视线移到右手虎口多出来的红痣上，心中回想起昨日之事。
昨日夜间，他与众将领议事到深夜，直至子时方才就寝，睡到一半似乎听到有女子在塌边低语。
“殿下大恩，若有来世，景安必当结草衔环相报。”声音清冽，飘忽不定，带着十万分的感激与解脱。
他立时睁眼却不见有人，只右手微疼，虎口处赫然多了一点红色印记，起初他还以为是哪里擦出的伤口，哪知细看时却不见伤口，而是平白长了一枚红痣，怎么都擦拭不掉，便只能作罢。
“无妨。”夏景明合上手里的《大礼皇室》，这大礼皇史他翻看了三遍，也没找到景安这两字，他摇摇头，像是在笑自己难得的小儿女心性。
“五哥，继续南下吗？”岑青问。
“回西越，向父皇复命。”夏景明扬唇一笑，心情大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