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草木最繁荣的春日, 夜晚的空气中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木枯萎的腐朽味道。亚瑟在安赫拉消失的地方原地打转,身上的火药味几乎都冲进了阿萨的鼻子。阿萨皱着眉头用超级视力看着城墙脚下那些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难民,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的谈论。
“杀死独角兽的人会遭遇不幸哈?”亚瑟捏着梅林刚刚攀爬城墙取下的尖角, 恼怒的说道, “巫师,魔法的使用者,满口谎言的东西!他只是找了个由头来毁灭卡梅洛特。”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那天我看见他出现在了你杀死独角兽的现场。”梅林说道。
“你到现在才提这件事?”
“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
亚瑟把独角兽的角砸进了阿萨怀里,他恼怒的指着梅林的鼻子, 然后还是放下了拳头。独角兽的角带着一股清凉感, 从阿萨裸露的指尖一路顺着血脉澄清了阿萨的大脑,那种萦绕不去的混沌感在一瞬间消失。她低头看着在月光下散出银光的兽角, 把它放进了怀里。
“我的想法与梅林相同。”阿萨说道,“我当时也感受到了好像有人在注视我们, 他能凭空出现在卡梅洛特,又能在我们包围下瞬间消失,他不需要找一个这样理由来糊弄我们。”
亚瑟不说话了, 他的蓝眼睛在月光下折射着冷光, 他说道:“巫师不可信……”
阿萨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肚子, 鹰隼一样的眼睛望向粮仓。风带来谷物摩擦的声音, 亚瑟也注意到了异动,他神色严肃,与阿萨对视一眼, 同时从城墙上翻了下去。梅林扶着城墙边缘,犹豫了一下后没有往下跳, 转头跑向石梯。
越靠近粮仓诡异的声响越重, 亚瑟与阿萨站在门的两边, 他抬手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抛给了阿萨, 手指比了倒数的手势,一脚踹开了仓门闯入。
偷窃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慌乱下手中的谷粒撒了一地,发出簌簌的声响。亚瑟看着这个惊恐的男人,侧了侧脑袋,放下了警惕,他说道:“父亲下令盗窃要被处以绞刑,你来这里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不,殿下,不,我有三个孩子,他们要饿死了,我没有其他办法,殿下,我知道盗窃不对,但是求您,我要养活我的孩子。”他低垂下脑袋,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亚瑟沉默了一下,他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说道:“然后就让你的孩子看你上绞刑台?”
“饶了我吧,殿下,求您了,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亚瑟看着这个低头哀求的男人,选择侧开身体,示意男人可以离开。
“谢谢您,殿下!”男人低垂着脑袋,往前跑了几步,又被亚瑟喝止,男人突然停顿下来,好似任由摆布一样的玩偶那样回身面对亚瑟。
亚瑟捡起了地上撒了一半谷粒的麻布袋子,丢给了男人,说道:“拿上这些,你的孩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靠它了。”
男人露出满脸惊喜来,他对着亚瑟说道:“感谢您,殿下,您的仁慈之心会有回报。”
阿萨想要拉扯住男人的手停在了半途,她眼皮一掀,视线落在男人行动时落在腰部的重心,还有他褴褛的衣服与肮脏却过于完整的木鞋上。她一声不吭把自己藏进阴影,在亚瑟看着撒了一地的谷物想事情时瞬间消失。
等亚瑟回神时只看见了刚从门口冒头的梅林与一室的空旷。
提着麻袋的男人走在街道上,巡逻的侍卫却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阿萨跟随着他一路走出了卡梅洛特,伴随着他的脚步,卡梅洛特城下的水流声再度响起,路边的草木随着他的路经而重新焕发出浓郁的绿调。阿萨断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不在隐藏身形,脚踏草木发出声响。
男人最终在独角兽死亡的清泉旁停下,他怀抱着麻袋,从容转身,淡漠的看着阿萨。
“你是那个白袍巫师。”阿萨说道,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判断从何处突击才能快准猛把他制服。
清风吹拂过男人的身体,他变回了须发皆白的老者的容貌,低声呼喊阿萨道:“异世界的旅者。”
“你知道我的来处?”阿萨说道。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安赫拉说道,“我能感受到在你身上占据主导的力量不属于此。”
“你是考验的出题者,”阿萨说道,“我知道你有解除这个诅咒的办法,看看那些无辜的臣民,他们不该遭此灾祸!”
“这不是我的力量能解决的事情,”安赫拉说道,“这个诅咒来自于世界本身。”
阿萨看着安赫拉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神,眼中闪过厉色,安赫拉一瞬间消失在原处,他所待的地上留下了热射线烧灼过的痕迹。阿萨说道:“我知道这挺不讲道理的,但是你是能解决这件事的唯一途径了。”
她的身影在瞬间移动,出现在安赫拉身后,伴随着她拳脚挥出,安赫拉再度消失,两个人在森林追赶,这个之前充满肥到流油的动物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动物被惊动的声响。阿萨的速度逐渐变慢,安赫拉还是出现在她面前约五米的地方,他冷静的看着开始喘气的阿萨,说道:“你是时空的眷属者,你可以不参与这件事。”
“你是指看着那些无辜的孩子渴死饿死在城墙下?”阿萨说道,“我可没你那么硬的心。”
“这不是我能解决的事情,”安赫拉再度强调道,“因果皆在亚瑟身上,他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阿萨不屈的看着她,并没有被劝服,她说道:“那你可以给一些简单的题目。”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安赫拉的手指微动,好似打算离开此处。
阿萨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无法再跟上他,大喊道:“你等等!”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玉石般的兽角来,放在了地上。独角兽角离身的一瞬间,令人作呕的混沌感再度充斥了大脑,阿萨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去捡回这个对她充满诱惑力的兽角。
安赫拉似乎能看见她周围浮动的空气,他说道:“现在并不是时候,这也不是你所能做出的偿还。”
“那你把之前拿走的那麻袋粮食留下!”阿萨说道,“你别浪费亚瑟难得的良心。”
安赫拉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点异色,他没有回答阿萨的要求,直接消失在了原处。
“你这个小偷!”女孩尖锐的声音惊破了浮在圆月前的浮云。
卡梅洛特城的地下水再度充足,街头臣民痛饮着清泉,以此抚慰干到冒烟的口舌与饥饿的肠胃。阿萨步行进城的一瞬间就被亚瑟提回了城堡,他脸上带着青黑,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以为你被巫师掳走了!我真要感谢还能看见你完整的身体而不是一个挂在城墙上的脑袋!”
“要砍脑袋也是先砍你的!”阿萨回嘴道,“随便抓一个选都会选择砍你的脑袋!”
“我警告你阿萨·韦恩,”亚瑟说道,“不准在这个时候添麻烦!不然你就给我滚回去韦恩庄园!”
“我没捣乱!我昨晚跟着那个小偷……”阿萨话还没说完就被亚瑟堵住了嘴。
“没有窃贼,”亚瑟说道,“只是因为梅林没抓干净老鼠导致的亏损。”他把空杯子砸向了梅林,梅林反手接住,给阿萨倒了一大杯水。
“好吧我昨天看见他进了森林,”阿萨说道,她想接着往下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呢?你跟着一个平民大晚上钻进了森林?我该夸你的勇气吗韦恩骑士?”
“他可能就是安赫拉说的第一个考验。”梅林开口说道。
“接着说。”亚瑟说道。
“你昨天放走了那个平民,他说你的仁慈之心一定能有回报,”梅林说道,“那就是第一个考验,而你通过了,然后今天沙子变成了清泉。”梅林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能快速接受下一个考验,那么是不是诅咒也能加快解除。”
“父亲禁止魔法,我不会跟魔法师进行谈判。”亚瑟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脸色红润咕咕咕喝水的阿萨,缓慢的走向窗前,那儿能听见王城里孩童的哭泣声,偶尔还有老人的一两句哀嚎,他用力的一拳头捶在窗沿,说道,“但是我没法看着这一切,这都是我的子民。”
领取食物的队伍越来越长,而他们所能领取的食物却越来越稀少,身为一个优秀骑士的亚瑟视力极佳,几乎能看清那些可怜的人脸上的菜色。水只能缓解一时之急,并不能解决饥饿。
“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梅林说道,“起码安赫拉所说的考验言而有信。”
阿萨在旁边疯狂的点着头,那个老头给她的嘴下了禁锢,她没法说出一点有关于考验的事情。
“去森林。”亚瑟说道,他转身干脆的脱下了上衣,道:“如果他不能好好谈,我们还可以用拳头解决这件事。”
水源充足后,郁葱的森林里遍布绿苔。阿萨看见上头留下的完全不合理的脚印,无情的翻了个白眼。但是显然梅林与亚瑟无法意识到青苔上留下清晰脚印的不合理性——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个。阿萨意识到安赫拉一样想早点解决这个诅咒,纯洁的独角兽的守护者不可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果然,安赫拉忍不住了,他突然出现在丛林深处,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森林中过于显眼。亚瑟跟着那个身影就冲了过去,阿萨肉眼可见林木在移动,把亚瑟追踪的身影藏在了里面。怀里的独角兽角发出阵阵凉意,驱散了阿萨喉间的腥味,她又能说话了。
“我昨天跟上了那个男人,他伪装的十分粗劣,甚至不像个有孩子的男人——他就是安赫拉。”阿萨说道,她把梅林从灌木丛里提起来,“我没法劝服他。”
“你说什么?”梅林说道。
“我没法劝服他?”
“不,上一句。”
“我跟上了他,他伪装的很粗糙不像有孩子的父亲……”
梅林脸色越加难看,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连一个小女孩都能发现的端倪代表着什么,看着面前挡住他们的树木,说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分隔开,还有第二个考验是什么了——他要激怒亚瑟。”
“亚瑟没可能通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