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涛眼神一沉，对于李辞的意图，已经心领神会。
追查灵月教的人是太子，灵月教的报复目标，也应当是太子。
成则，功在千秋，败亦有太子兜底。
好一个，进退有序，立于不败之地。
“世子，死因已经初步查明，这七十人，死因各不相同，或是毒发，或是钝器伤，或是窒息……”
不出李辞所料，短短一天之内，连发七十起死亡案件，太过扎眼。
若这七十人，死因相同，就算青云党只手遮天，也势必会引起汹涌舆情。
郑琳出手，自然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陆涛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既然死因不同，证明这一切皆是巧合，与灵月教无关。”
“若是没有其他事，本官就要盖棺定论了。”
李辞却一抬手，示意陆涛用不着心急。
就算这七十人，死因各不相同，但一日内被统一灭口，必有相通之处。
只要找到这个共同点，就可以提出合理质疑，继而继续并案追查。
在陆涛不善眼神的注视下，李辞背着手，在尸体之间来回走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七十个死者，年龄跨度极大，从十七八岁，到七八十岁。
极为符合灵月教信徒的特征。
但光凭年龄，还无法断定他们的身份。
据李辞所知，凡是灵月教信徒，都极为虔诚。
而灵月教为了巩固影响，推行严格教法，每当入夜，月生之时，信徒就要燃香供奉。
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已经散发出淡淡的臭味，掩盖了香火气，难以辨别。
可是当李辞掀开死者裤腿，露出膝盖时，却发现，所有尸体的膝盖全部呈现出一团深紫色淤青。
信徒长时间跪拜，膝盖受到压迫，虽然活着的时候不显，但是随着死亡，体内血液凝固，膝盖上的印记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陆涛也发现了死者膝盖的异样，他眉头紧锁，故意冲仵作问道：“这是不是尸体的正常反应？”
仵作没吭声，而是偷偷瞟了李辞一眼，见李辞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尸体上，这才凑到陆涛身旁。
仵作将嗓音压得极低：“大人，您可是……世子精通仵作行？”
当初李辞在南宫氏，依靠勘验南宫凌的尸身，揪出嫌凶一事，早已经在京畿仵作行传开了。
或许李辞的手段不算特别高明，但身为世子，却懂得仵作勘验，这件事本身却足够惊人。
要知道……
皇亲国戚，只学六艺，而仵作行，却是三十六行之一的“杂行”。
陆涛暗暗吃了一惊，眼前这位世子，最具皇室风范，权威不受挑衅，但同时……又是最不像皇室的皇室。
李辞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明明自幼生活在王都，却仿佛走南闯北，遍访山川，眼界和阅历，都太过惊人。
就在陆涛进退两难之际，李辞已经回到面前。
“这七十个死者，皆是灵月教徒。”
听到李辞的结论，陆涛心里已经凉了一半，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何以见得？难道仅凭膝盖上的淤青？说不定，是尸体运送过程中，出现了磕碰。”
李辞眉头一挑，脸上尽是调侃笑意：“七十具尸体，全部磕在膝盖上？会不会太刻意了一点？”
陆涛老脸泛红，就算当年他在刑部当差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撒泼打滚”。
但是为了青云党大计，陆涛也只能硬着头皮，强词夺理。
“说不定，就是这么巧呢？”
“天底下，巧合多了去了，世子怎能断定，就一定不是巧合？”
李辞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和陆涛扯皮上。
他直接伸手一指院子里的尸体，直截了当道：“膝盖淤青可能是巧合，胳膊上的淤青，又该如何解释？”
“陆大人，你太不懂人性了！”
“灵月教信徒虽然虔诚，害人时毫不犹豫，但轮到害己时，却会心生恐惧。”
“是人，都会怕死！”
“这七十个信徒，不乏病入膏肓，不畏生死之人，但绝大多数都贪生怕死。”
“行凶之人，只能将他们捆起来，或是灌药，或是捂毙，然后统一伪装成自杀。”
“只要生前被捆绑过，死后特征就会显现出来。”
“亏你还是刑部出身，难道连这点经验都没有？你这官身，该不会是买来的吧？”
面对李辞的讽刺，陆涛脸色涨红，只感觉半辈子积累的官风，被一瞬间败坏殆尽。
李辞却不给陆涛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即冷声质问。
“现在可否并案追查？”
陆涛虽是青云党羽，但毕竟是靠着真才实学，一步一步晋升上来，最起码的礼义廉耻，他还是有的。
铁证如山，不容辩驳，他也只能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李辞故意当着陆涛的面，大手一挥。
“把死者的所有相关细节，全部记录在案，就连他们的身高肤色头发长短，都要记下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我倒要看看，这幕后黑手，为了阻碍太子追查灵月教，究竟还能灭多少口！”
望着李辞的坚毅背影，陆涛不由长叹了口气，眼神阵阵复杂。
就在这时，京兆府主簿凑了过来。
“大人，李辞小儿疯了不成？难道真要向灵月教和青云党宣战？”
“这七十个灵月教信徒，已经是郑公子释出最大的善意了，若李辞还是不肯见好就收，只怕是……”
不等主簿说完，陆涛已经摇头打断。
“大楚的天，早就变了。”
“皇权与臣权，平息了十余年的战火，已经再次引燃。”
陆涛适时止住话题，毕竟太子薨一事，就算在青云党内，也只有三品官以上者才知晓。
这场战争，与当年相比，唯一的区别，便是冲锋陷阵的死士，从太子变成了世子。
据陆涛所知，白羊村弑母案牵扯出的灵月教，就是导致太子薨的众多因素之一。
灵月教，便是文官集团势力，在民间力量的延伸，更是笼络人心的工具。
灭灵月教，无异于虎口拔牙，就算文官集团已经分化，但朝中各党，依旧不会坐视不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