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身后，则是对坐的李辞和朱美人。
相较于上蹿下跳，手忙脚乱的李乾，二人就显得沉着冷静多了。
从李乾初露头角，朱美人就已经料定，青云党会在“白羊村弑母案”上做文章。
青云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逼着李乾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并且当众拆穿他的伪造身份。
继而将当年玉琴庄里发生的惨烈秘事，公之于众，动摇国本。
朱美人手里捏着金步摇，簪头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叩叩叩”的清脆声音。
每一次轻击，都像是在提醒李辞，距离悬崖又近了一步。
李辞轻呼一声，打断了朱美人的小动作。
“当初太子立储，秉承的便是心系天下，嫉恶如仇的名声，获朝野支持，众望所归。”
“白羊村弑母案唯有太子出面主持审理，才算是有始有终。”
“我们的计划，本就是把假的变成真的，而白羊村弑母案，对我们而言，无疑是一个机会。”
“若能善终，便可得到百姓的支持。”
朱美人把玩着金步摇，转瞬间，已经将其中的利害，梳理了一遍。
“有道理，却也凶险异常。”
“青云党张开大网，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李辞点了下头：“所以，去京兆府之前，我们要把旧案重新复盘一遍，争取没有任何遗漏。”
朱美人俊首微抬，满怀深意的看向李辞：“旧案卷宗，你不是已经看了很多遍？”
李辞迎上朱美人的深邃眼眸，不答反问：“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难道殿下还信不过我？”
朱美人大智若妖，岂会不知李辞的心思？
白羊村弑母案的诸多细节，李辞已经了如指掌，他真正关心的是，玉琴庄秘案！
若是搁在以往，单凭李辞提及此事，朱美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派人，灭掉李辞的口。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如今，形势有变。
就连楚帝都放权了，冒着“天崩地裂”的巨大风险，将此事，全权交给朱美人和李辞处置。
整个李氏皇族，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美人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大楚最黑暗的秘密，告知李辞。
“退下。”
朱美人轻咛一声，李乾便很识相的离开乾青宫，跑出去疯玩了。
其中内情，就连李乾这个替身都一无所知……
“对于太子，你知道多少？”
面对朱美人的询问，李辞没有任何顾虑，脱口而出。
“大楚最有才能的皇子，嫡长子，京兆府尹，镇北大将军。”
“十二岁时《大学》《尚书》《通鉴》以及宗法祖制，倒背如流，文冠天下。”
“十五岁时，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勇武不输恭王。”
“乃是陛下最得意的皇子，倾尽一切培养的继承人。”
朱美人点了点头，提起太子，她的眼神也不禁流露出一抹欣赏崇拜的光彩。
“当年好事者，曾有论调。”
“大楚五百年国运，只出了四个人杰。”
“其一乃是大楚开国先祖，无人能及。”
“其下二人，文治楚帝，武功恭王。”
“而太子，便是兼具陛下之文韬，恭王之神勇，乃是整个大楚，唯一可能比肩开国先祖的绝世人杰。”
以李辞对朱美人的了解，能够得到她的这般盛赞，足以证明，太子在文韬武略方面登峰造极的功绩。
难怪，郑琳能一眼辨真伪。
乾青宫这个替身，与真正的大楚太子相比，除了相貌之外，再无任何相像之处。
就在这时，朱美人语气流露出一抹惋惜。
“只可惜……”
“这般绝世人杰，性格志向，自然是与众不同……”
“陛下发派太子，前往北方三州，乃是锤炼统兵军略，而北方三州常年对抗戎狄，穷兵黩武，已然民不聊生。”
“太子所见，皆是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自此，太子之政见，与陛下便分道而驰。”
“太子秉承之法，乃是乱世用重典，恶疾下猛药，领兵权携军威，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奸臣佞党，诸般余孽，一网打尽。”
“雷霆之势，扫清内忧，恢复国力，痛击外寇。”
“而事实上，太子也是这么做的。”
听到这，李辞已经隐约猜测到，太子的下场……
他本可以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继承大统，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就在这时，朱美人突然话锋一转，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辞。
“陛下之所以如此重视你，只因你已兼具当年太子之神韵。”
“你与太子的政见，不谋而合，乱世重典，恶疾猛药，但却比太子更加圆滑。”
“你与青云党的诸般争斗，虽然凌厉惨烈，却斗而不破。”
面对朱美人的夸赞，李辞却摇了摇头。
“太子文治堪比陛下，又岂会不明白权衡之道？”
“恐怕是见了太多的人间惨剧，他明知，权衡才是长远之计，却不愿让百姓继续活在悲苦之中，故而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太子不是不懂，而是懂了，不屑为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声音从殿外传来。
“是啊，你堂兄……文武双全，却刚硬到了极点。”
循声望去，只见楚帝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太子乃是楚帝心中，永远无法割舍的痛，提及旧事，他自然不会缺席。
而且……
李辞和朱美人，能够正确理解太子，楚帝也甚是欣慰。
他虽亲手处死了太子，却是忍受着撕心裂肺之痛，只是身为国君，必须保持着绝对的权威和“神性”。
只能把这份痛苦，深埋于心中。
圣人驾到，李辞和朱美人却根本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今日乾青宫，关门密谈。
只有当年的涉案之人，皇室宗亲，再无其他牵扯。
楚帝一扫往日宏才大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极为罕见的流露出了“人性”。
“自太子掌控北方三州的那一刻，朕就已经明白，父子离别之日，已经渐渐逼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野内外的祸患，想要一鼓作气，连根拔起，只会动摇江山社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