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旁,余袅袅和沈琢并肩而坐,余康泰坐在他们的对面。
沈琢伸手拎起茶壶,茶水注入杯中。
他将第一杯热茶推到了余袅袅的面前。
“这茶有安神的作用,你喝点吧,晚上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余袅袅沉默地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
余康泰看着两人的互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实在被送到这座别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事情的经过跟余康泰说明了。
刚知道真相的余康泰自然是大受震惊,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可现在太子就坐在他的面前,已容不得他不相信。
沈琢饮完茶,轻轻放下茶杯,温声道。
“孤知道你们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正好孤有点事要去办,你们慢慢聊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茶室。
等他一走,余康泰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袅袅,你和太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你可千万不能做有违妇道的事情啊!”
余袅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跟太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余康泰不大相信:“真的吗?”
他也是过来人,自然能看得出来,太子对袅袅的态度很不寻常。
余袅袅不想说这些,她强行转移话题。
“余晟和娉娉还好吗?”
“他们都没事。”
说起这事,余康泰不免有些后怕。
“原本听琅郡王说宫中有变,让我们赶紧离开玉京,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幸好太子及时派人把我们给带走了,不然我们现在这会儿只怕已经小命不保。”
余袅袅急忙追问:“你见到琅郡王了?”
余康泰如实回答:“没有,是阿晟和娉娉见到了琅郡王,他今儿早上来了咱家一趟,但没待多久就走了,我那时候在宫中参加寿宴,并未与他见上面。”
余袅袅抿紧嘴唇,心中充满忧虑。
萧倦果然还是回来了。
真是个笨蛋啊!
明知道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还要回来。
余康泰也是忧心忡忡。
但他忧心的事情跟袅袅完全不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女儿,语气很是严厉。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你把太后气得吐了血,把整个皇宫都搅合得天翻地覆,就连我们一家子都差点被你给连累了!”
余袅袅垂下眼眸:“抱歉。”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她确实是差点连累了余家其他的人,她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感到愧疚。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余康泰稍稍放缓语气。
“你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蠢事了,现在邓宇川死了,此事就算是翻篇了,你也把过去那些事全忘了吧。”
余袅袅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余康泰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余袅袅:“难道父亲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余康泰毫不犹豫地道:“当然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纵观古今有哪个女子像你这么胆大妄为,竟敢大闹太后的寿宴,你知不知道?大雁朝差点就因为你的任性而生出战乱!”
余袅袅沉默许久,到底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母亲和继父枉死,我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余康泰:“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讨到了公道又能如何?你别太天真了!”
余袅袅怔怔地看着他:“可那是我的亲娘啊,也是你曾经的发妻啊。”
别人不理解她没关系,可父亲为什么也不理解她?
难道他对谢氏就真的一点夫妻情分都没有了吗?
余康泰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袅袅,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你得往前看。”
余袅袅的眼眶一点点变红:“我做不到,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余康泰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茶桌上,厉声训斥道。
“余袅袅你醒醒吧!他们已经死了!你难道要为了两个死人,不管我们的死活吗?!”
余袅袅:“可他们是我的娘亲和父亲……”
余康泰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才是你的父亲!封梁寒只是你的继父,他只是个外人,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真正该在意的是我们才对!”
余袅袅缓缓地摇头:“不是的,在我心里封梁寒才是真正的父亲。”
余康泰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道。
“你说什么?”
余袅袅:“我虽不是封梁寒亲生的孩子,可他待我视如己出,他给予了我全部的父爱,为了保护我,他和娘亲甚至付出了性命,在我的心里,他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父亲。”
余康泰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余袅袅却是答非所问:“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公开真相。”
余康泰指着她喃喃道:“疯了,你真是疯了。”
余袅袅执拗地道:“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余康泰心里又气又恨,他怕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会忍不住抽这个不孝女两耳光。
他忍着怒气站起身。
“要是太子没有派人来带走我们,我和你的弟弟妹妹这会儿就已经没命了,若是那样,你也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余袅袅默然无言。
余康泰:“你眼里只看得见死去的人,却半点不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着想,如你这般冷血无情的女儿,还不如没有。”
说完他便沉着脸拂袖离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袅袅的声音。
“娘亲死前还怀着身孕。”
余康泰脚下一顿。
余袅袅:“她是怀着孩子被活活烧死的,我经常想着,她在死前是有多么痛苦和不甘?”
余康泰没有回头。
余袅袅:“你可以忘了她,可我不能。”
余康泰走了。
安静的茶室内最后只剩下余袅袅一人。
她看着面前已经冷掉了的茶水,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所有人都觉得她做错了。
就连亲生父亲也不站在她这一边。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难道她也该跟其他人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