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坐直身子,趴在窗口探头往前望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邓宇川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了皇帝和邓太后的面前。
平日里邓路云都会跟在他身边,但今日他却是只身一人入宫,身边空无一人。
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微臣邓宇川,拜见皇上、太后。”
邓太后微笑着道:“兄长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老皇帝也道:“来人,给舅父看座。”
立刻有人搬来座椅,放到邓宇川身后,让他能坐着说话。
邓宇川却没有坐下,他仍旧拄着拐杖站在那儿,身体由于年迈而有些佝偻,面部轮廓虽然还很坚毅,但脸上早已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时光荏苒,没想到一转眼的时间,太后与微臣都已经到了花甲之年。”
邓太后叹了口气:“是啊,我们都老了。”
温皇后适时地出声安抚道。
“母后莫要这般说,我们瞧着您还是很年轻的。”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纷纷称赞太后仍旧年轻得很。
邓太后心里清楚大家都是在哄自己,但还是被逗得笑了起来。
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她自然也不例外。
侍卫们抬着一个沉重的红木大箱子地走上来。
他们将大箱子放到地上,并按照邓宇川的吩咐,将它立了起来。
礼部官员看着礼单上的字缓缓念道。
“敬国公邓宇川敬献玉佛一座!”
邓太后常年念佛,此时她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碧玉佛珠。
闻言她不由得露出期待之色:“原来兄长给哀家送了玉佛啊。”
老皇帝看着那个红木大箱子,笑着说道。
“看样子这座玉佛应该还挺大的,快打开来让朕开开眼界。”
邓宇川谢绝了旁人的帮忙。
他拄着拐杖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铜锁,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箱盖。
红木箱子里的东西随之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寿宴的气氛随之凝固冻结。
原来,红木箱子里面装着的并非玉佛,而是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
沈琢最先反应过来。
他滕地一下站起来,厉声喝道:“来人,快把这东西搬下去!”
邓宇川下一步伸手按在红木箱子上,声音非常洪亮。
“看太子殿下如此着急,想必你早已知道这具焦尸的来历了,按照辈分,你应该唤他一声祖父。”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老皇帝的面色已然变得铁青:“邓宇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邓太后怔怔地看着那具焦尸,表情逐渐变得惊惶。
她不敢相信,时隔多年,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当年的一幕幕犹如走马观花般再度在她脑中浮现。
那些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梦魇。
余袅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脑中回想起了六天前的事情——
她带着郡王府众人离开玉京之前,悄悄命人将那具焦尸送到邓府,交到了邓老爷子的手上。
她原本是打算将郡王府众人送走之后,乔装打扮混入邓家的队伍中进宫赴宴。
却没想到突生变故,皇帝忽然知道了焦尸的事,她被急召入宫。
之后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她无法再按照计划行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邓宇川身上。
在此之前,余袅袅做了很多种设想,其中最坏的结果,是邓宇川放弃为妹妹复仇,选择毁尸灭迹,以此保全自身和整个邓家。
人都是自私的,若邓宇川真的这么做了,余袅袅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最后的事实没有让她失望。
邓宇川没有退缩,更没有放弃。
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他仍旧义无反顾。
余袅袅看着邓宇川那略显佝偻的身影,胸腔中心绪翻涌。
纵使时光无情,纵使逝者早已化成枯骨。
可这世上,仍旧有人记得他们。
仍有人会为了他们勇往直前。
禁卫军气势汹汹地朝着邓宇川冲过去,打算当场将他拿下。
邓宇川不疾不徐地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折子冒出火花。
他将火折子靠近红木箱子,目光扫向禁卫军。
“这个箱子的夹层里面装满了火药,只要我点燃引线,火药就会立刻爆炸,到时候在场的人都会被炸飞。”
禁卫军们定睛一看,红木箱子的边角处的确有一根细细的引线。
只要邓宇川的手再往前一点,火折子就能将那根引线点燃。
顿时所有人都被吓得往后退,不敢再轻举妄动。
老皇帝怒急攻心:“你疯了吗?!”
邓宇川不仅没疯,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加沉着冷静。
他发觉有人想要偷跑,立刻高声说道。
“现在,请大家都做好,安静地听我讲一个故事,等故事讲完,我自然会放在场诸位离开。但若有人在此之前轻举妄动,我会立刻点燃引线。”
此言一出,那些想要逃跑的人顿时不敢乱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温皇后勉强维持住镇定:“倘若炸药被引爆,你也跑不掉。”
邓宇川:“我既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沈琢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再次扭头看向了余袅袅所在的位置。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窗口,根本就看不到余袅袅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余袅袅为何坚持要在今日入宫来参加寿宴。
她肯定早就知道了邓宇川的计划。
说不定这个计划还有她的一份子!
沈琢抿紧嘴唇,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竭尽全力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
过了许久,邓太后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兄长,你为何要如此?
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何必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若是哀家和皇上出了事,不只是你,整个邓家都落不得好。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中的子孙晚辈们想一想。”
邓宇川:“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
邓太后:“自然是……”
邓宇川打断她的话:“那梨娘呢?你又是否把她当成过家人?”
听到梨娘这个名字,邓太后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