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定远军把天涯阁弟子和蛮人俘获带回,容歌打算跟着时言去一趟漠北。
聂姚的朝廷兵从天涯阁弟子嘴里知道,船上的人也不晓得鞑靼王亲兵的接头地,因为鹰没有放出去。
副将找到了容歌,容歌刚在船上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闻言道:“蛮人的鹰呢?”
时言招来亲卫,吩咐道:“把鹰提过来。”
那鹰中了容歌的药,是容歌放到漠北去的,半路被时言他们撞见,有惊无险的赶了过来,此刻就关笼子里,病恹恹的。
亲卫不一会就把鹰带了过来,容歌轻皱眉,“你们想让鹰传假消息给鞑靼王的亲兵,然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时定远军的副将和聂姚的人对视一眼,接话道:“我们正有此意。”
容歌沉吟道:“就你们会不会太危险了?”
副将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看着容歌说:“没打算在鞑靼王的地盘上硬碰硬,公主也看到了,我们这次把重武器带了出来,运一次不容易,过去放几炮就撤,就当帮漠北一点小忙。”
他主动提起这茬,容歌突如其然的头疼起来,多次欲言又止,副将干脆别过头不看她了,容歌悻悻的给鹰用了点药,拍拍笼子说:“那你们万事小心。”
副将拱手,“是,公主一路顺风。”
容歌他们几个太累了,各自在船舱里小睡了会,感觉屋内有很轻的脚步声,容歌轻皱着眉头醒来,即使她没发出一点动静,还是被江桉发觉了。
江桉过来盯着容歌看了会,蹲下说:“阿娘是不是做梦了?”
容歌睡的有点迷糊,笑了下摇头。
“阿娘都叫父亲名字了,一定是梦见父亲了,”江桉扶着容歌坐起来,弯着好看的眼睛说:“阿娘,父亲也去打仗了,他的身体是不是好了?”
江桉问这话时双眸明亮。
容歌想了想江驰禹,他已经和定远军围到青州城外了,胜利在望,他们把战程拉这么紧,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的住,受伤了没。
“你父亲没事,回头等汴京城打胜了,你就回去看他。”容歌在江桉头顶摸了把。
江桉轻抿了会唇,低下头说:“时叔跟我说,漠北也快胜利了,到时候我就回家。”
容歌坐下床,看着他问:“以后还回漠北吗?”
江桉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当然回来。”
容歌会心一笑,往窗口看过去,天色已经亮了,海上雾蒙蒙的,他们渺小的像随风漂流的叶。
江桉起身,“阿娘坐着,我去找时叔。”
容歌下床穿上鞋,掬水洗了把脸,将目前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咂摸出四个字的结论,“好事将近。”
她低低笑出声,一回头发现时言已经进来了,容歌在看见他身下的轮椅时,微微瞠目,不过也
。只是短短一瞬。
佯装平静的走过去,她还温和的打了趣,“你能忍,这双腿可不由着你了,海上凉死了,旧伤不复发才怪。”
说着让跟进来的江桉拿了毯子给时言盖上,容歌亲自推着时言往里面走了几步。
时言在见到容歌时彻底收敛了在军营里的冷气,甚至比以前更加温润,嘴角始终浅浅勾着一个弧度。
他说:“我这不是苦肉计吗。”
“对我用苦肉计?”容歌到他对面坐下,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时言目光闪躲,很快就败下阵来,垂眸说:“我这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一看就知道了,与其到时候被你骂,还不如自己先服个软。”
容歌腮帮子鼓的疼,两年多的光景,她和时言变化都很大,可唯独那份挂念彼此的心,一直在。
这份从公主殿就埋的很深的情谊,让她们不管隔了多久再见,都不会生疏,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他们眼里的彼此都有曾经的模样。
“军医到底怎么说的?”容歌抬眼,“你听他的话了没?”
时言诚实道:“药一直吃着,平时也很顾忌,军医对我没什么隐瞒,有废了的可能。”
容歌心尖揪了一下,竟有点不敢上手查看。
“可你还是站起来了,还能带着桉儿远渡重洋呢,不会真废了的。”
“嗯。”时言点头,“我这一双好腿呢,废了我也可惜呀不是。”
容歌艰难的露出一个笑,低声:“来,我看看。”
时言其实没有恢复的很好,这伤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瘫痪不起了,他就是能忍。
那双膝早就肿的变了色,容歌连针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扎。
时言的腿,很重要的。
他一辈子还那么长,等战事歇了,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江桉在屋里放了个小炉子,在时言脚边温着,转身出去了。
时言看着那稍稍迸溅的火星,慢声道:“二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你们在南疆那一战传到漠北,他当时在帐中就松了口气,所以等打退鞑靼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同他说。”
容歌给时言包上药,药贴有点凉,她揉了揉指尖,抬起眼说:“漠北的兵力消耗怎么样?”
毕竟打了两年仗了,军损不是小数。
时言短暂的顿了一下,“原漠北军少了有四成,北域军权统属二殿下管辖后,被调到漠北的守备军死了有两成,这场战事结束后,得休养个三年五载。”
那就是元气大伤了。
果然,各地军情都不算好。
容歌算了笔账,大周这场崩离,定远和漠北加起来死了半数的人。
“我不想让漠北军再做无畏的牺牲了,定远军也是,”容歌靠着桌子,低头看着时言,沉重道:“我知道二哥的脾气,他如今面上不动声色,等他腾出手来,
。一定会收拾定远的。”
容莫忍这口背后捅刀子的气忍了很久了。
时言道:“如今容池做主中都,我看二殿下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就是。”
容歌无奈道:“内乱比外忧更可怕,歇兵止息,才能让如今满目疮痍的大周重新活过来,前提是新君得四方之心,很显然,容池不能,他想稳坐中都宝座,二哥第一个不同意。”
“太上皇迟早要回去的,”时言抿唇,“可定远插在中间,你难做。”
容池背后是定远,若是他自己凭借一己之力篡位的,容歌轻轻松松就能收拾了他。
“这次我也不打算顾忌定远的面子了,容池要退位,父皇要回宫,定远的兵权也要易主……”
容歌攥紧了浅浅发白的指尖,凝声慢语,“我知道定远是舅舅的心血,只要定远兵权还在舅舅手中,汴京苏家就不会倒下去,可比起被世人忘记,苏家更怕翰林院在史书上填的那几笔后代骂名,苏家是忠臣,永远都是。”
时言明白容歌的意思,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定远兵权也不能交到别人手里,毕竟是苏将军的心血。”
“嗯。”容歌点头,“下一个定远王,必然也得全心全意向着苏家,这样我才能放心。”
这也是容歌的私心,她远没有朝臣口中的慷慨大义,她从来没想过大义灭亲,她比谁都想护定远无恙,护苏敞之无恙。
“你想自己执掌定远兵权?”时言思忖道:“还是说让王爷来?”
满朝文武,看来看去能让容歌放心的,除了她自己就一个江驰禹了。
定远最终落在他们自己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容歌看着时言,却摇了摇头,“我想让桉儿日后执掌定远兵权。”
时言倏然抬眸,眼中的震惊掩都掩不住,低说:“想好了?”
容歌道:“想好了,桉儿姓江,身上却也流着我代表璃王一脉的血,更是江家和苏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他的肩上有比我和驰禹更重的使命。”
让江桉日后做主定远,容歌原本一直在犹豫,可这次见到江桉,他在漠北的成长让容歌刮目相看,她相信江桉不愿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不愿和贵圈的公子哥们溜街打鸟,他想成为将军,那为什么不成为容歌私心里可以护亲人无恙的将军呢?
她把压力给了江桉,或许会心疼,但不会后悔。
她真的不是个好母亲。
时言沉默良久,算是对容歌一种无声的支持。
海风把船上的镇北王旗吹的高高扬起,江桉抱着剑缓缓走到了船边,他伸手比划了下茫茫大海,又笑着缩回来,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方才在门口听到了阿娘和时叔的对话。
答案很简单,他愿意。
他要更快的成长起来,保护阿娘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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