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桑在与狗子的亡魂沟通之后才知道,原来它就是顾浅打扰的亡魂。它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被小孩子追赶,仓皇逃窜间没有躲避马路上快速行驶的汽车,被汽车碾压而死亡。而它担心窝中两只幼崽,越想回去看它们一眼,就越是被困在死亡的马路边。
叶扶桑自然知道这事怎么回事,狗子对幼崽的爱意成为它的执念,让它变成了此地的缚地灵。狗妈妈不能回去看幼崽,于是只能在不断地嚎叫,希望来来往往的人能帮助它。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忙行走,没有人能听见已经是亡魂状态的狗子的哀嚎声。
叶扶桑奇怪既然没有人能听见它的哀嚎,那为什么有人会给它烧纸钱呢?虽然说狗子转生不需要纸钱,但纸钱只是人们祭奠亡者的一种形式。被祭奠的狗子也可凭借此种方式摆脱缚地灵的状态,去往灵界转生。可纸钱没烧完,被顾浅打断了祭奠仪式,狗子只能跟着顾浅走了,它又发现顾浅能听见它的叫声,于是当晚就去找了顾浅。
当晚就去找了顾浅?顾浅没说这事啊。等叶扶桑想起来顾浅此人,才发现她不见了。顾浅刚刚在的地方是个奇怪的结界,说它奇怪,是因为它不需要破除,就能直接进去,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浓浓的白雾,里面好像另有一重天地。
这太危险了,如果恰好有路人进到这个结界里,就糟糕了,叶扶桑连忙设了另外一个结界,阻挡人界的平常人闯入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现在顾浅不见了,自己必须要找到她,人要是在建安出了事,他怎么和家中长辈交代。目前只能设下这个结界,等父亲他们赶来就会发现的。
叶扶桑进入满是浓雾的结界中,他在雾中呼唤顾浅的名字,却一直没有顾浅的回应。他不知在浓雾中走了多久,才听见某一个方向传来声音,叶扶桑顾不得是不是顾浅,连忙向那个方向跑去。
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好像是在一个校园里。叶扶桑终于看清楚前面的人,是顾浅,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拉着行李箱,对顾浅说着什么,满脸的泪水。
……
不同于外面充满浓雾的结界,里面是一个校园。校园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叶文竹和崔珏走过一间间教室,看见孩子们都在上课,有认真听课的,有奋力写笔记的,有昏昏欲睡的,有偷偷传小字条的,后排的孩子不是在讲小话,在看杂志小说,就是在玩手机。
这些孩子年级不大,从老师教授的内容来看,是个初中。崔珏倒是想起自己读初中的时候不是在课堂上睡觉,就是在课间睡觉,不过因为他总考年级前五名,所以班里的老师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惹事,外加成绩继续优良,为校争光就行。崔珏看了看身边的叶文竹,她倒是没什么表情,也对,这孩子刚高考完,对学校能有什么感觉,又不是他这个毕业五六年的人,叶文竹现在应该急着找叶扶桑,尽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孩子们欢呼雀跃,原来是下课了。有几个心急的小孩在听见铃响完的那一刻就冲了出去,从崔珏和叶文竹中间穿过去(这本来就是前尘之事,身在结界中的人只是旁观者罢了,不会对其中人和事造成任何影响)。
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变得吵闹,走廊上都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孩子,大家打打闹闹,一片欢声笑语。叶文竹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要走到另一边的教室再去寻叶扶桑。崔珏却拉住她,示意她跟着刚刚从她身边经过的小女孩。
叶文竹不明所以,崔珏示意她仔细观察一下那个小女孩。叶文竹定睛去看那个小女孩,就一副典型的乖乖女学生模样啊,好像有点眼熟,不由得皱了眉头。这时崔珏才想起来,叶文竹没有见过顾浅,当然不能认出这小女孩就是十四五岁的顾浅,自己便笑了,说道:“没什么,跟着她走,没错的。”
两人跟着小顾浅一路走回到教室,这顾浅貌似是个语文课代表,下课之后去老师办公室抱回下堂语文课要将的作业分发给同学们。小顾浅将作业放在讲台上,分成八个小组,分给八个小组长,让他们传下去。有个相貌清秀的男孩子红着脸跑上来帮她一起分作业,顾浅对他道了声谢谢。
教室后面有几个男孩子起哄:“江哲,你是不是喜欢顾浅啊,怎么这么勤快帮她分作业啊。”
“是呀,江哲,喜欢她就说出来嘛,顾浅很多人喜欢的。”
“对呀,顾浅,我就喜欢你。”
“哎,顾浅,徐舒明喜欢你,江哲也喜欢你,你要选谁啊?”
那几个男孩子欢笑着起哄,顾浅回了句:“不关你们的事。”就匆匆把作业本分完脸红着跑出去了,留下同样脸红的江哲。
“江哲,顾浅跑了,快去追呀。”
“快去呀,跑走了哎!是我,我就去了”那个名叫徐舒明的男孩子说。
江哲低着头快速分完手里的作业本,没理他们回到座位上去了。
“哟,长得帅了不起啊,学习好了不起啊。”
“怎么不理人啊,瞧不起我们啊,真当老师罩着你,我们就不敢打了你。”
“信不信我们把你打哭啊,小白脸。”徐舒明说。
那几个男生不依不饶地讲了几句,江哲没有回答,他们觉得没意思了,就一起出门去小卖铺买吃的了。
谁说孩子没有恶意,初中就是一个小社会,学习好的,长得好看的女生会受到男生和女生的欢迎,可是学习好的,长得好的男生就只会受到女生的欢迎,遭到男生的恶意,这江哲算是两样都占,相貌中等偏上,学习中等偏上。
崔珏叹了口气,结界场景突转,还是那个教室,却由白天变成了晚上,教室里只有顾浅和几个学生。“第二界了。”崔珏说。尘世中的世界会根据亡灵的前尘之事分成好几界,刚刚应该只是第一界。
顾浅的表情有点奇怪,红着眼却又不得不忍着的表情。门口的徐舒明看着班里的几个学生,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过了一会,他似乎看见什么,然后飞快跑向教室对面的黑色角落,然后五六个男学生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这群人回到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一会儿,语文老师从后门进来,走到前排看见散了一地的书本和文具,捡起来看见书本上的“江哲”二字,问:“这江哲的书怎么散一地啊?”
没有人回答。
“江哲人呢?”语文老师觉得有点不对劲,继续问大家。
教室后面的徐舒明说:“哦老师,他刚刚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书扔了一地,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哦,这样,那…”,语文老师还没说完话,上课铃响了,“我们先上课吧。”
大家拿出语文书,开始上课,顾浅看了看江哲的书桌,看了看讲台上写板书的语文老师,抹了一把眼睛,拿出书本上课。
叶文竹走到江哲的书桌旁,看见地上的书都是满满的脚印,江哲的名字如其本人一样十分秀气,此时在肮脏的书本上显得格外刺眼。崔珏也走过去,对叶文竹说:“是校园欺凌,走,我们去那边看看。”说完,迈着他的大长腿走向教室对面的黑色角落。
果不其然,那边躺着江哲。那群孩子没有照着他的脸打,使劲踢踹了他的躯干。现在的江哲宛如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蜷缩着,舔舐自己的伤口。江哲揉了揉自己的手和脚,确保自己能站起来,能拿东西,站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没有回去上课的必要,就继续坐下了。刚刚被人群殴的他都没有哭,现在他呜咽着哭了出来。叶文竹仔细听,才知道他是在说:“妈妈……”
崔珏到此时才想起来,这个男孩正是白薇养在身边的小鬼,他见过江哲死后的模样,却一时之前难以和第一界中脸红的少年联系起来。只不过那小鬼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第二界中的江哲才十四五岁吧,那么两三年后是发生了什么,江哲才会死的,这顾浅和江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江哲是怎么遇上白薇的。崔珏心中有太多的谜团,他只好继续先看下去。
大概是过了四十分钟,晚自习下课了,大家开始往寝室走。江哲站起来,走出那个角落,没有哭过的痕迹,只是脸上挂了彩,走路也有点坡。他走回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弯腰将自己的书本一本一本捡起来。
他的同桌想要帮他一起捡,当时的三人团中的一个少年说:“不要帮他,让他自己捡。”那个同桌犹豫了一下,就继续坐回去低头整理自己的书。顾浅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也过来帮他捡书,江哲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两个人捡完书,就各自回到座位上了。
教室里人渐渐少去,江哲和顾浅各自回了寝室。江哲的床单和被套上挤满了他自己的牙膏,校园里的欺凌从来不仅仅只在教室。而顾浅,则在回女生公寓的路上被三人组拦下警告,以后不准再帮江哲,要她和江哲保持距离。第二天,顾浅的作业本就不见了,等找回来时候被人撕掉了书皮,这算是三人组给她的警告。
“你可以一开始就不要帮我的!你现在来干什么!我已经不需要你帮我了!”远处传来江哲的叫声。
“第三界,快走!”崔珏朝着江哲声音传来的地方跑过去,叶文竹也赶紧跟上去。
两人几乎同时踏入第三界,眼前见到的江哲拖着行李从寝室里走出来,而顾浅站在一旁。
“所有人都一样,老师当作不知道,你们害怕牵连到自己,你也一样,说什么会支持我,被威胁之后,还不是躲得远远的。”江哲越来越激动,顾浅本想上来安抚他,被江哲一把推开。
江哲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都倾述出来一样:“那些人恶作剧一样的小把戏,我根本不在乎,本子没了可以再买,作业没了可以再写,衣服脏了可以再洗,骂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我也可以忍受,我不能忍受的是你们所有人都不敢反抗,不敢说,不敢做。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要走了,我也不想看见你,你别跟来。”
江哲拖着行李离开,顾浅想了想还是问他:“你要去哪里?”
“我去工作,远离你们这些懦弱的人。”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校园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着江哲走来,吐掉嘴里叼着的烟,对他说:“早就和你说了,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和我出来干活养家,白费这两年学费,真是的。”那中年男人说完,转过身离开,江哲拖着行李跟在他后面,身影孤独而倔强。顾浅一直看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然后她才走回教室。
顾浅这个又傻又怂的软蛋,也不知道跟上去拉一把,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怂样。崔珏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把。
天地忽变,一下子跳转到第四界了。崔珏注意到每一界之间跳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这说明江哲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后几界的情况可能不是很乐观,顾浅和叶扶桑也不知道在哪一界,得赶紧找到他们,一起出去。
第四界的场景很模糊,看不太清,隐隐约约能看见江哲好像是在一个网吧里当网管,即便是这样他也时刻拿着一本书在看。有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靠近他,和他说了些什么,还递给他一张名片,江哲收下了。夜晚下班之后,江哲去了医院,看着躺在医院过道病床上的男人,握住那男人的手,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男人半睡半醒,痛苦呻吟:“痛,好痛啊…”江哲靠在墙上,清秀的面孔上浮现一丝痛苦的神情,随后摸出口袋里的名片,看了看,最后无奈叹气一声,帮父亲盖好被子,离开医院去了一家小酒吧。
门口的保安拦着不让江哲进去,江哲拿出名片给保安看,两名保安低声耳语了一番,看看江哲然后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点头示意门口的另一个服务生带着江哲进去。崔珏和叶文竹跟着江哲进入酒吧,灯红酒绿,人影窜动,歌声震耳欲聋。
四人绕过大厅,那名服务生带着他们进入舞池后面的豪华包厢。江哲见到了那个在网吧里看见的中年男人,他正和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聊着什么,他管那人叫魏哥。魏哥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留着中长发,手臂上有条长长的刀疤,他吐着烟云,看了看身边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面前的江哲。
江哲有点紧张,不由得握紧了衣角。魏哥转头和旁边的小弟说了一声,小弟出门一会就带回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三十多岁,身材曼妙,风韵犹存,可惜风尘气太重,抹掉了一身名贵旗袍带来的优雅感,她叫雅姐。
雅姐看了看青涩紧张的江哲,翻了个白眼,说:“也行,跟我走吧。”江哲看向魏哥身边的中年男人,他示意江哲跟上去,江哲只能跟着雅姐一起出门。
崔珏和叶文竹也跟了上去,一出房间外面的景观又变了,是第五界。他们看见江哲穿着酒吧服务生的衣服,给各个包厢送酒送果盘,有些包厢的女客人见是个青涩的陌生少年,就开口逗逗他,言语黄暴,顶多动手摸几下,江哲也认了,想来是躺在医院的父亲治病需要钱,他又没有其他来钱快而且多的法子,只能在酒吧里上夜班当个服务生。
有的时候也有遇上手脚不干净的男客人,油腻的大肚子暴发户,十分秀气的小白脸,江哲一开始是放下东西甩脸就走的,后来雅姐和魏哥克扣了他大部分工资,江哲才一直隐忍克制。有一晚他遇上个出手大方的女客人,送女客人出门之后竟遇上了顾浅。
他从未想过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会在酒吧门口遇上他以前的老同学,顾浅。顾浅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江哲只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进了酒吧。那个笑,有苦涩,也有怨恨。
那个出手大方的女客人-琴姐,最终成了江哲的常客,她每星期都会来上两三次,专点江哲送酒陪唱,有时候还带江哲出去玩,到了江哲下班的时候又准时送他回来。江哲知道那个女人对他别有所图,但是他需要钱来救他父亲的命。
后来,这钱也不用了,他父亲在医院里躺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去世了,江哲和家里的其他亲戚都不太往来,酒吧早就成了他的第二个家,于是即便是在父亲去世之后,他还是选择留在了酒吧继续当服务生。
琴姐还是像以往一样在每周五带他出去玩,有时候是去郊区飙车,有时候是去另一个酒吧参加聚会,这一次她把他带到了一个私人豪宅里。豪宅里是一群富家子弟在聚会,男男女女,无一不是青春靓丽,家财万贯。崔珏看见了沙发坐着的白薇,心下了然,江哲应该就是这时候认识白薇的。
一屋子的富贵男女,江哲只有敬酒喝酒的份,一圈不到就已经醉的七七八八。等他隔天醒来,已经回到了酒吧,雅姐和他说,以后他的时间被琴姐包了,之后扔给他一张卡,卡里有五十万,说是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包场费。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十分嘈杂,一群男男女女在吵些什么,第六界了。
情报6:神界,人界,灵界。人界信奉神界的八方大神,大陆也分划为八方,各方均有主家镇守一方。人界亡者入灵界,由各方主家将七日之后留在人界的亡魂送往灵界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