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几级台阶,就真的变成了诗人,无笔无墨。后知后觉,王老先生本来就是诗人。牵着她的手,要去看一看没有见过的东西。
日色已暮,王冕记不得自己到底去过什么地方,只记得有只小手,在前面,拉着他。
山城的街道,古墙下的琴师,恼人的底料。就在台阶的最下方吃一碗抄手呀,说不定可以看见阁楼上皓首穷经的读书人,又或者是背对街道的浪子,不知道他在唱给谁听。山城的人热情极了,有朋自远方来,又赴远方,天下三分明月夜,初夜宜凉透衣罗,时见流星度绛河。王冕看着夫人,可爱极了。
月色渐起时,夫人吃完了,王冕拉起他的手,再去走一走月色与烟火下的山城呀。一切都是刚刚好,你走在前方,那灯就刚刚好,成为了第三种绝色。台阶真多呀,算命的先生还未收摊,一切才刚刚开始,就像僧侣敲下第一声钟,囚徒的最后一眼,又或者是笔尖上的第一口墨,还没来得及晕染,你就已经想好了纸上的眉眼。三转两转,就只记得来过。
想必是走累了,那就回家,看你眉眼清浅也好。再走一遍来时的路,多好,留下了遗憾,下次来时,心向往之,素履以往。
时日无多,王冕倒数着,要记得好好守护她呀。
你把爱送到我身边,我要握着它直到永远的。夫人安然的睡下了,明早起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覆舟水,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这夜难过,我的笔墨过浅,写不出一二,有心人自会知晓,知道王冕的辗转,夫人的难言。
第二日晨,夫人不出所料,离开了,离开时,王冕就在身边,夫人睡熟了,王冕没有叫醒她,夫人的最后一段时日,应当是美好的。王冕收拾着夫人的衣物,她的发簪。明明已经想好了,可就是忘记了当初的想法。
王冕呀王冕,你畜生呀!去吧,去那算命人桌前,向他问问,也许他会告诉你,到底是迈左脚,还是右脚。
背上行囊,趁无人留意之时,走一条无人问津的路,悄悄的去,悄悄的回,就不打扰那片地方的安宁了。王冕出发了,这条路分明就在不久之时走过,那时还是两个人,从此烟雨落山城,一人撑伞两人行,再走一走这条路,一路的风景就记得清楚极了。到哪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好像许久之前的喧闹亦做云散。路途不长,走的人担惊受怕。
到了磁器口,满眼都是苍翠,都是喧闹,几日前买花绳的婆婆还在,只是这次他看都不敢看。走进去,走上几级台阶,走过那一片油纸伞,走过满是人声的弄堂口,再上几级台阶,下几级台阶,好像这里的人没有变过,只是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重新来过一遍,什么都没有变。到了,他走过幡子,那老者依然招呼着他。王冕走了过去,坐下去。来此算命的想必都是这般的人吧,若不是怕极了,谁又会来此,谁又会探一探天机呢,来算的人是,算命的人想必也是吧。
老者:“公子来此,是算命还是测字呀,老朽愿闻其详。”
王冕:“算一算命吧。”
老者:“公子何时生人。请公子详细的听。”说着,拿出了一个泛黄的本子。这个本子应当记过许多人的生辰了吧。
王冕:“十月初六卯时。”
老者:“看公子面相,公子可以发财的。愿公子向外发展,当背井离乡,可前程似锦。”
王冕:“在下不求前程,愿求姻缘。”
老者:“公子,老朽年轻时,也是你这般年纪。我做错过一件事。后悔了一辈子,希望你记住,愿你前程似锦,所托良人。我年少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把自己活成了老父亲,优柔寡断,忘记了本应该牢牢记住的东西。在那件事后,她说她不信我了。我怕极了,真的怕极了,好怕失去她,想一想日后的日子,我真的怕极了。公子不知吧,以后的日子,对于父母,他们总是想让你过的好,可是和你在一起生活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兄弟姐妹,和你一起过完下半生的人,是你的妻子,是愿意和你一起的夫人。可是那一刻,她说她不信我了,我好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借我一年时间,让我慢慢去解释,可是现实是,没有神明。我让她自己斟酌,本以为我所作所为可以消去那不解。满心期待,我真的怕极了,好怕好怕。我不喜欢那样的回答,真的不喜欢,既然现在我做错了,那也没事,我总会让你相信我的。那几日,我恨极了她身边的人,那些人为什么就不能想一想,对面的公子,是全心全意去呵护她的呀。他们有的人所遇非人,可是这位公子所托良人呀。我和那些人可能今生都不会遇到,我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可是他们却改变了一个我小心翼翼呵护的人,我真的恨极了,而今的我,羽翼未丰,等到有朝一日,我羽翼渐丰,我定不饶之!后来的后来,才想起这些人也许真的是为她好,我又何必去为难他们呢,我去慢慢的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就可以了。”
王冕:“老先生,现在如何了。”
老先生一回头:“指了指后面的婆婆。”王冕会意了,在心底里祝福他们。
老者:“希望公子也可以遇到美好的人。”
王冕不知道该如何了,坐下前去。面前的老者,来自哪里,他全然不知。王冕说:“我想去找她。”
老者:“既然公子有了想法,去就是了,去吧。”
王冕起身,退了下去,是呀,为什么就不能去陪她呢,可是背后还有雪落宗呀。
王冕走过嘉陵江,径直跳了下去。既然连自己的丫头都护不住,那我还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