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翠亭峰,北走不过五百米,坐落着一座村庄,村子不大,百来口人家,一条自翠亭峰上淌下的河流将村子分成了东西两处,这条河流在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很多角色,洗衣,洗漱,甚至是小孩子玩闹的场所。
姜道平一路北走自然也是经过这个村子,村口的村碑上写着村子的名字——李庄,想来是哪处的李氏先祖经过动荡之后搬来了这里,定居下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大的村庄。
进入村庄,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村子里的人各自做着手里的事情,男子光着膀子在田野间辛勤的劳作着,妇人则是忙里忙外的操劳着家务活,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在田间追逐嬉戏,累了就原地坐一会,惹的女人们一阵怒斥才又站起来继续追逐打闹。
“那是谁呀,穿的好怪哦。”先看见姜道平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样子,一只手指着姜道平,回过头问正在身边忙活择菜的妈妈。
“放下你那手,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指着人说话,你这孩子,不好意思哈,孩子小,不懂礼貌。”妇女抬头看了看姜道平,微微一怔,随后一下拍掉女孩的手,冲着姜道平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没事。”姜道平看着有些拘束的妇女,回了一个微笑,他知道不是自己穿的有多怪,而是他这一身长衫在这里确实像个另类,格格不入。
“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村里要来个说书的,好像挺出名的,一起看看?”
“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不是每年都来吗,拿个破木头瞎敲。”
“切,你懂个啥啊,人家都说这次来的不一样,是个大人物,城里的老爷们都爱听呢。”
姜道平路过一家酒水铺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寻了一处没人的角落,便叫小二点了壶酒,要了几碟下酒菜,刚准备动筷就听到村里的农人在吵吵闹闹的议论着晚上要来村里办演出的说书人。
李庄不是一个大村庄,村子里没多少人,自然也不会很富有,家家户户辛勤劳作图的是自给自足,吃口饱饭。所以村里并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每年来一次的说书人给村里带来了很多快乐,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故事也被讲了无数遍,也就没了意思了。
姜道平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咂摸了一下,酒没有多好,是酒馆老板自己酿的酒,每年好的粮食都是囤起来作为平日的口粮,这酿酒的材料是老板每次丰收之后,挨家挨户的收集来的保存不了的陈粮。
来铺子里喝酒的农人不在乎这个,毕竟谁来这里喝酒是图快活,不过是一天的劳累之后,要上一壶酒,几碟小菜同朋友们聊聊今天遇到的,听说的奇闻趣事,放松下心情罢了。
或许是特意找了个角落的缘故,没人发现姜道平这和村庄格格不入的人,姜道平也乐得如此,自顾自的吃吃喝喝,听着农人们谈天说地讨论着新鲜事。
一壶酒下肚,天色也暗了下来,姜道平没有离开,他想听听说书人说的故事,百余年的时间都在山上度过,无论如何也会觉得枯燥乏味,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戌时,才有一批人带着各种各样的道具进了铺子。
最后进门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头发稍稍发白,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应该就是说书先生了,毕竟读书人的气息是遮不住的,那是一份独属于读书人的孤傲。
众人手忙脚乱的腾出地方,搭好了台子,静静地等着说书先生入座,先前说不来看的农人也在,他也想听听这位有名的说书人会讲个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故事。
老者入座后,手持一块已经被磨到包浆的黑红色的响木,朝着案子一拍,“砰”的一声算是为今天的故事开了个场。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是发生在王家庄的一件事,说是这王家庄有一家四口人,夫妻俩带着一双儿女……”说书人随口念了一首定场诗,便开始讲起了今天的故事。
王家庄,距离李庄并不近,百十里的距离,比李庄大上很多,也比李庄富裕的多,村子里有一家四口人,夫妻俩带着一双儿女,日子也是丰衣足食,每月都有月余。
男的叫王土根,是一名赤脚医生,在当地小有名气,谁家有个风寒脑热,都会让他去看看,王土根也乐意帮乡亲们治病,每次出诊都尽力而为,至于诊费,他倒没有很关心,都是村里的乡亲,给得起就给,给不起也就不要了。
王土根的老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陈,陈氏和王土根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叫王二牛,贱名好养活嘛,女的叫王莲儿,是个好听的名字,二牛岁数小些是弟弟。
依着王土根的医术,一家子也是深受村里人尊敬,日子本该就这样子简简单单的过下去,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打破了。
疫病来的很快,一夜之间,村子里大半人都染上疫病,一层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整个王家庄,健康的人不敢出门,生怕得了病,染病的人身体弱的走不动半米就瘫倒在地,作为村子里小有名气的赤脚医生,王土根自然就担起了为村民治病的任务。
只是这疫病不像风寒脑热,王土根试了很多方法都不见效果,为了找到治疗疫病的药方,他没日没夜的研究医书,甚至连饭都忘了吃,人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脸上再也没有往日洋溢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蜡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眶。
某一天,疫病突然恶化,村子里死了人,这让村民更加恐慌,他们怕死,怕极了,他们跑到王土根家门口跪了很久,求王土根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许久,王土根家的门开了,憔悴的不成样子的王土根从门后走了出来,对着跪在他门口的乡亲们,重重的磕了一下头。
“你们放心,我王土根一定会找到治病的药的,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的。”王土根深陷的眼眶中流出两行泪,是同情乡亲们的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悔恨的泪。
那天晚些时候,人们看见王土根一个人,背着包裹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寻找良药的路,人们还看见他走出村口,又对着村子重重的磕了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王土根离开村子后,一路向北,他知道厉害的人都在都城一带,去那里说不定能找到治疗疫病的药。
为了尽快到达都城,土根不敢偷懒一秒,他明白,但凡他晚了一秒找到药,村子都会死去很多人,作为一个医生,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一路上,王土根不知道踩破了多少双鞋,他不是做不起马车,只是为了能找到药材,他耗了太多的钱去买药,试药,留了一些给妻儿,方便他们采买些粮食外,剩下的他随身带着,他不敢乱花,这是为乡亲们求药的钱,出不得半分差错的。
经过一路的奔波,王土根的身体越发虚弱,走之前带的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像个乞丐一般,可能比乞丐还不像人样吧。
“啪。”一声清脆的响木拍打案子的声音将众人从故事中惊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慢慢道来。”老者故意卖了个关子,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然后在众人焦急的眼神中,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