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双生姊妹身上遭遇的那些劫难, 荔知深知女子在这个世间的不易。
她对同为女子的人,总是多出许多耐心和容忍。
但这不代表她能任由底线被人践踏。
小兵对小兵,将军对将军, 她根本不必和熏风背后的夫人对上。
第二天傍晚,熏风将一碗鸡汤送进鲁从阮房里, 一炷香后, 鲁从阮震怒,将其赶出书房。
消息传到夫人所住的院落, 夫人蹙眉放下手中绣花, 不可置信道:
“熏风一向很得阿阮的宠, 这消息是不是传错了?被罚的当真是熏风吗?”
夫人出身书香世家,长相只算得上是清秀, 但胜在一双眸子仍如少女般清澈灵动, 只是面色稍显苍白,人如一朵无害的茉莉花。
“回夫人的话,”贴身丫鬟行了一礼,“被罚的确是熏风。少爷让她今后就在院中打扫,不要再进他的房门。”
“这岂不是贬她做粗使丫鬟了?”夫人吃了一惊, 面露担忧,“熏风究竟做错什么了?”
贴身丫鬟也说不清楚, 现在扶风院里说什么的都有。
夫人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院里出去的丫鬟被处罚, 趁着鲁从阮来晨昏定省的时候, 留他下来喝茶。
下人将茶盏刚一放好,夫人就忍不住开门见山了:
“阿阮,我听人说,你将熏风赶出了院内,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提到熏风, 鲁从阮的脸色沉了下来。
“熏风是娘院里出去的丫头,就算她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处罚她……毕竟她代表的也是娘的脸面。”夫人柔声道,“我听说你让她在院内做洒扫工作,这处罚是否太重了些?”
“我还嫌轻了!”鲁从阮断然道,“她做了我最厌恶的事,如果这么轻易放过她,扶风院的规矩就全乱了!”
夫人见鲁从阮如此盛怒,不禁疑惑道:
“熏风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她往儿子的鸡汤里放了唤情药!”鲁从阮咬牙切齿道。
屋里的使唤丫鬟和夫人一齐变了脸色。
唤情药谁都懂,青楼里的常见之物。
在夫人的观念里,用这类东西的都是卑劣之人。夫人以为自己的府上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不仅发生了,下药的还是从她院里出去的丫鬟。
这对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这……”夫人又惊又怒,“事情查清了吗?真是熏风做的?”
“儿子都从她房里搜出唤情药了,还不是她做的?”鲁从阮忿然作色,“事情败落,熏风却不知悔改,直到儿子威胁她要去查全镇药房的出货单,她才承认,确实在府外的大夫处买了唤情药。”
“但她不承认鸡汤里的唤情药是她放的。可东西都搜出来了,鸡汤也是她亲手送来的,她承不承认,还重要吗?儿子只有重罚她,才能杜绝扶风院的此类之风!”
“你做得对!”原本还不赞同鲁从阮处罚熏风的夫人此时已经改变了想法,她气得一掌拍在榻上,“这种下三滥的药怎么着也会伤身体,我一直以为熏风是个明白的,没想到她竟丝毫不顾及你的身体!”
贴身丫鬟见夫人气短,连忙上前拍抚她的胸口。
鲁从阮也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娘别生气,好在儿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诡计,洗了几遍冷水澡,也就没事了。这回熏风做下傻事,也是因为院里新来了几个貌美的丫鬟,她一时想不开,这才……儿子打算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在院中洒扫一段时间,若她知道错了,儿子再把她叫回院里伺候。”
“她可真糊涂!”夫人叹息不止,“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院里那么多漂亮丫鬟,只是欣赏罢了!她们根本碍不了她的路。”
“她要是安分守己,在你大婚后抬个姨娘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她如今做出这种事——就算你愿意了,娘也不放心她进入你的后宅!”
“不进就不进,左右是个家生子。”鲁从阮说,“全听娘的吩咐。”
“罚她做个粗使丫鬟也好,练练她的心性。”夫人说,“我看啊,是我从前太宠她了,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两人又说了些话,夫人心疼儿子风寒刚好,又误食唤情药洗了几回冷水澡,催他赶紧回去休息。
鲁从阮走后不久,想来求情的熏风到了夫人院外求见。
可夫人哪会见她?
等了半个多时辰,熏风依然没见到人,只能抹着眼泪走了。
熏风心里冤枉极了。
她确实悄悄买过唤情药,可她根本没来得及用过,况且她买药的时候特意问了大夫,要药效温和不容易被察觉的,可鲁从阮服下的那唤情药,药效猛烈,和她买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只不过,没有人相信她。
少爷大怒,将她赶出了房中。平日她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和下人们的关系也不怎么融洽,如今出了事,院里的丫鬟都在看她笑话。
她灰溜溜地回到扶风院,本想悄悄回房。没想到还未进门,就见到几个下人正从耳房里往外搬运她的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熏风急了,快步走了过去。
“熏风姑娘,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少爷说了,以后你就在院内洒扫,这里自然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了。”其中一个下人说。
“少爷不可能这么对我!”熏风变色道,“你们放下!不准动我的东西!”
下人们哪还会听她的话?
很快,她的箱子和衣物等物品,一并被送到了院落偏僻处的耳房,这里阴暗潮湿,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住处。
一日之内,地位天翻地覆。
熏风望着黑黝黝的门框和房内半朽的木床,呆若木鸡。
……
不知名的鸟雀在院外篱笆上吟唱着春意,时有微风拂过,竹叶簌簌声像是和谐的伴奏。
瘦削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落定棋盘。
几近浅白的紫灰色大袖衫在文竹长榻上如云舒展,谢兰胥慵懒地靠在墙上,一旁是竹影摇曳的窗框。
“熏风虽然失宠了,但扶风院的大丫鬟之位至今未决。”他说。
“还有两天,殿下急什么?”荔知笑道。
她从棋篓里拿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入盘中。
黑白两子,成犄角之势。
“你从哪儿学的棋艺?”
“从前荔府有个种花的老头,闲暇时分喜欢下上几局,我闲着没事,就学了一些。”荔知道,“可是我棋艺太差,让殿下为难了?”
“烂到棋逢敌手。”谢兰胥平静道,“我也未曾学过,只是大致了解规则。”
“怪不得——”荔知笑了,“我原以为殿下是在故意让我。殿下在东宫时,没有学过棋艺吗?”
“启蒙后学了君子六艺,但老师只教了几年,之后都是自学。”
“为什么?”
谢兰胥从棋篓里拿起一枚黑子,握在手中摩挲却并不落子,他垂着纤长的睫毛,看不出在想什么。
“……因为我生病了。”他说。
“殿下生什么病?病得重么?”荔知面露担心。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谢兰胥抬起眼,看着荔知,“所以,父亲将我迁至东宫的湖心楼内休养。”
“殿下的病如今好了么?”
黑子终于落下,谢兰胥笑道:
“你输了。”
荔知往棋盘上一看,果然绝境已成,白子生生被黑子啃掉了一大片。
“虽然下棋输了,但赌约我是不会输的。”荔知笑道,“殿下真的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愿赌服输。”谢兰胥说,“只是你想成为扶风院大丫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荔知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
鲁从阮只是令熏风院中洒扫,并没有其他的责罚,也没有叫人顶上她的位置,熏风随时都可能会复宠。
“她有锦囊,我也有妙计。殿下只管两日后履行诺言就好。”荔知说。
两人整理了棋盘,又下了几局。
等到明月高悬,荔知从谢兰胥处告退。
熏风的事情在扶风院已经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之位空了出来,但不是每个人都像熏风那样嚣张跋扈,欲壑难填。
随便一个明眼人都知道,目前最有希望取代熏风成为扶风院大丫鬟的就是新来的丫鬟荔知。
荔知回到耳房后,好几个同院的丫鬟过来悄悄送礼,希望日后荔知飞黄腾达,也不要忘记照顾她们。
甚至连嘉穗也忍不住来恭贺她,说只要熏风走了,扶风院的大丫鬟之位非她莫属。
“要是般般能当上大丫鬟,就不必再看什么熏风的脸色了。平日的活儿也会轻松许多,有什么事,都有低等丫鬟去做。”嘉穗真心为荔知感到高兴。
虽然在熏风掌掴嘉穗之前,荔知没想过要占据熏风的大丫鬟之位。
可现在想想,好处似乎也不少。
拥有扶风院的人事调动权利,意味着依附她的嘉穗和荔象升两兄妹也能获得更好的差事和待遇。
“主子的心意我们谁也说不准。”荔知谨慎道,“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我们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免得无端端被人当了靶子。”
嘉穗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象升两兄妹那里我去提醒。”
虽说局势已经倾向荔知,但她放在赌桌上的筹码,从来不是一个小小的大丫鬟之位。
“嘉穗,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小姐——般般请说!”嘉穗一激动,又说出了从前的称呼,“嘉穗一定为般般办好!”
要想赢得赌约,荔知还需要别的外力推动。
荔知附在嘉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嘉穗抬起头,一脸震惊和不解地看着她。
“我自有打算,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荔知说。
嘉穗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她深信荔知不会做无打算之战,行了一礼,匆匆往院外去了。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