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 喻幼知再也没敢在家穿那件T恤,大夏天也是高领长袖加身,连贺明澜都问她怎么回事。
贺明澜常往医院跑, 身体抵抗力比较差,一感冒就麻烦。
但他好像天生不怕热,身上永远干净白皙, 从没见他出过汗。
自从上次她和贺明涔把话讲明白之后,贺明涔就再也没提过给她补习的事,但她觉得自己的成绩还能再抢救抢救, 就算到时候不能像小少爷一样,上了大学以后不用为钱担忧, 起码拿个好一点的大学offer也行。
她只能趁贺明澜在家仅有的时间门, 请他帮自己补习。
贺明澜虽然去学校的频率不高, 但有家庭教师为他服务, 所以没落下过什么课程。
她正低头写数学,课程规定学生可以自主选择擅长的科目考试, 但无论之后去哪个大学, 学什么专业, 数学都是硬性要求, 是逃不开的必考科目。
而数学又偏偏是最难在短时间门内提高的科目, 之前贺明涔也跟她讲过, 及格就行, 让她把精力放在别的科目上。
难听,但是是实话。
贺明澜突然叫她:“幼知。”
喻幼知立刻停笔, 小心地问:“我哪里写错了吗?”
“没有。我是想问你感冒了吗?空调要不要关了?”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贺明澜笑了笑,没再过问,让她继续写题, 喻幼知看了眼自己,也猜出来大概率是她在家穿得有点多,所以贺明澜以为她感冒。
她想解释,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正纠结之际,房门突然被叩响,喻幼知急忙起身去开门。
不是贺叔叔,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从来没有主动敲她的房门找过她的贺明涔。
贺明涔看她真的没穿之前那间门T恤了,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紧接着又看到了她房间门里的贺明澜。
贺明澜也看到他了,冲他笑了笑。
贺明涔没什么反应,让喻幼知出来说话,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房门里的人:“贺明澜怎么在你房间门?”
喻幼知如实说:“他帮我补习。”
“你倒是谁也不浪费。”他讥嘲地扯了扯唇。
喻幼知心说,你不给我补习,我总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吧,这都要申请大学了,再不抓把劲儿就真的没大学可上了。
贺明涔又问:“那你成绩最近怎么样?”
喻幼知咽了咽口水:“不怎么样。”
“贺明澜教你没用?”
其实有用的,但是——
喻幼知心虚地眨了眨眼,摇头道:“可能是因为明澜哥比我高两个年级,所以他说的有些我不太懂。”
贺明涔没说话,喻幼知咬唇,又细声问:“你可以继续教我吗?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我更能理解。”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生怕他再拒绝。
贺明涔沉默半晌,抿唇,最后极淡地嗯了声。
“我给你补吧。”
说完他就走了,究竟是来找她干什么的,喻幼知也不知道。
她回了房间门,把贺明涔重新给她补习的事告诉贺明澜。
贺明澜倒也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是生气,反而还说了句:“看来你跟明涔的关系真的变好了。”
喻幼知问:“我是不是挺坏的?”
贺明澜看了她片刻,没直接回答,声音很轻道:“你只是想靠他在这个家立足,没打算真对他怎么样,对吗?”
“看清自己的目的,不要做多余的事,”他语气稍顿,笑了下,又说,“如果换我对付明涔,我也许会比你更坏。”
温和的语气,可说的话却意有所指,喻幼知看着贺明澜,他脸上的笑依旧是温柔的,仿佛是她自己刚刚听错了。
但他的话确实也让她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喻幼知说了句谢谢。
重新换了贺明涔替她补习,但小少爷不愿意待在喻幼知的房间门,他也不愿意让喻幼知进自己的房间门,所以即使是暑假,两个人还是选择去图书馆。
一直到暑假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校,又猛地发现贺明涔竟然继续给喻幼知补起了课。
喻幼知一直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她和贺明涔的关系,那是她喜闻乐见的事,但她知道这不是贺明涔乐意的。
正如他自己说的,如果他们之间门真的有什么,不是他疯了,就是她在做梦。
他明明知道继续给她补习会被说三道四,也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为什么还是愿意帮她补习?
她讨厌贺明涔,不满他那么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漠然,说她没人要,说她是孤儿,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他却全然不觉给她带来了什么伤害。
但是现在他……
贺明涔侧脸清俊,淡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什么,最后贺明涔不满道:“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喻幼知回过神,眨了眨眼,一下子就心虚了,赶紧收回眼神。
“……没什么。”
小少爷傲慢地嗤了声:“你当我瞎吗?”
逃不过了,喻幼知闭了闭眼,颤着声音解释:“看你很正常吧?你知道我对你……”
“你闭嘴。”他立刻打断她。
喻幼知撇嘴,不说话了。
之后贺明涔也没再说话了,一只手懒懒撑着脸,歪着头看她。
喻幼知埋头,心思已经不在笔尖上。
原来被人直勾勾盯着看是这种感觉,难怪他会不爽她盯着他看。
她还在愣神,突然有清爽的气息靠近,贺明涔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校服的长领带蹭到她的肩膀,喻幼知心脏一紧,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一只手映入眼中,白色衬衫袖口往上扎起,露出精瘦的小臂,手背血管清晰可见,指骨明显。
他指着她笔记上某个地方,指尖轻轻敲打着,低声提醒道:“喂,这地方写错了。”
“啊?”
她呆愣地看向他。
对视猝不及防,贺明涔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喻幼知现在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以及她不知是因为题写错还是偷看他被抓包而泛起的耳后红晕。
他垂下眼睫,喻幼知的衬衫穿得很整齐,只露出了脖子上的一片肌肤。
耳根生热,贺明涔蹙眉,后撤几分,做回收撑着脸的动作,只是这次头偏了个方向,望向了书架。
喻幼知重新低下头,继续做题。
神游的心思却有些不受控制,就像那天看到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一刻如果只是用眼睛记住,未免太可惜,因为记忆是无法从脑海中具象化出来重新播放的。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记下了他褪下傲慢冷漠的少爷外在,最意气风发、浑身充满了少年气息的一刻。
她靠近贺明涔的理由很复杂,可除了那些复杂的,也许还有几分最简单的、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不甘心。
十七八岁的孩子,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在被周围最耀眼的异性轻视之后,她也是不服气的,所以会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
——看吧,即使你那么清高,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我,可一旦我主动接近你,你还是会对我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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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幼知在车上睡着了,直到到家才被身边的苗妙叫醒。
回到家的她也没急着洗漱,而是坐到电脑边,打开云盘,莫名其妙地开始翻以前的备份。
终于翻到了很多年前拍的那个视频。
记忆里的片段有点模糊,于是她又看了一遍视频,终于清晰地记起了贺明涔那时候的样子。
清俊高傲的少年,即使视频年岁已久,却还是可以看出来他当时有多耀眼。
视频不长,就几十秒钟,看完以后又会自动循环从头开始播放,她没有点掉,就这么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只要一时兴起去翻过去的东西,思绪就会容易陷入到过去,关掉视频后她也没干别的,干脆将云盘里的所有东西从头翻到尾。
很多关于贺明涔的照片和视频都是在英国读大学时拍的,他不怎么喜欢看镜头,每次都是敷衍地瞥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喻幼知看着这些过去,忍不住跟着翘起嘴角。
有个一分多钟的小视频里,贺明涔终于忍不住问她。
“天天看着我还不够?非得拍下来?”
镜头外的喻幼知说:“现在我是能天天看到你,那万一以后看不到你了呢?我要拍下来,以后看不到你,我还可以看这个。”
贺明涔嗤了声,说:“哪有那么多万一。”
“以防万一,未雨绸缪嘛。”
贺明涔低低笑了两声,跟她比起了成语。
“你这叫多此一举,杞人忧天。”
幼稚的成语大赛很快结束,喻幼知还是坚持要拍,安抚他道:“我拍我的,你接着做你的事,别管我。”
贺明涔睨她,淡淡说:“相机开着我做不了。”
“你要干什么?”
紧接着画面里的贺明涔朝相机靠近,英俊的脸突然变成了大特写,黑沉沉的眼眸里布满挑弄的笑意,然后再凑近,脸出了画。
随后黏腻的亲吻声响起,镜头也跟着害羞地抖动,视频结束。
视频里男人眼里的笑意,跟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对她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
喻幼知点击关闭,又迅速地往后翻,云盘里的备份时间门越来越早,最后回到了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
其中有一种是她初三毕业典礼的时候,父母带着她站在校门口拍照合影。
父亲喻廉是从检察院匆忙赶过来的,正经严肃,一身笔挺制服,左胸上的检徽熠熠生辉,硬朗的五官因为女儿的毕业典礼而露出柔和笑容。
母亲方林翠特意从单位请了假陪她来的,一身得体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淡妆,笑容温柔。
他们分别站在她的左右,她笑得最开心。
后面还有父母的一些工作的照片,是他们去世后同事的叔叔阿姨们备份发给她的,让她留着做纪念,喻幼知看了很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张上。
是喻廉和贺璋的合照,背景是办公室,两个男人靠得很近,贺璋一手搭在喻廉的肩上,另一只手强行举起了喻廉的手,逼着不擅摆姿势的男人冲镜头比了个耶。
柔软的情绪在看过这张照片后瞬间门消散,喻幼知不再留恋地关掉云盘。
洗过澡后,她躺回床上准备入睡,这次她没再梦到贺明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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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老沈神色复杂地告诉所有人,马静静确实怀孕了,根据时间门推测,孩子应该是周云良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说马静静这运气真好,要坐牢了就怀孕了。
喻幼知却问:“她有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不说也知道她肯定会生吧,”丁哥说,“这下不用坐牢了,直接保外就医,到时候法庭还会因为她怀孕给她判轻,多好的事。”
这个时间门点,怀孕确实对马静静有利,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案例,有的女犯人为了逃避刑罚选择怀孕。
喻幼知辩解道:“但这个孩子是周云良的,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周云良和他老婆对她做的那些事,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想生下这样一个男人的孩子。”
“小喻你还是太感性了,把人都想的太简单,”丁哥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马静静不论生不生,现在她怀孕了,法庭到时候是一定会考虑这点的。就算不从法律层面上考虑,周云良坐牢了,财产被法院全都没收充公,他一个老总,总有我们明面上查不到的金库吧,那金库能留给谁呢?他老婆十有八|九也要坐牢,他现在就一个独生子,等马静静生下了这个孩子,怎么也能分点吧?”
喻幼知沉默了。
丁哥感叹:“咱们这一行干久了你就会知道,人性啊,在利益面前真的算不了什么。”
老沈觉得虽然马静静怀孕了,但这正好也是一个可以拿来利用的机会,于是说:“我们再去跟周云良聊聊,告诉他马静静怀孕了,看他还有没有点为人父的良心,如果还有的话说不定会愿意认罪。”
紧接着他又给喻幼知单独安排了工作:“小喻你去趟医院吧,马静静到底什么想法你问问,她应该会跟你说实话。”
喻幼知应声,拿上包和记录本就出发准备去医院。
虽然丁哥的推测确实有道理,但她的直觉没错,马静静不想生。
她去的时候,陪同的警官暂时不在,马静静正拿着孕检单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喻幼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和马静静接触得多,知道这个女孩儿虽然虚荣又爱钱,但一直在努力活着,她虽然堕落,一度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却从来没想过结束人生。
“这孩子你要留吗?”喻幼知问。
“我想要等坐完牢出来再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但要是生下了周云良的孩子,就等于永远没有办法摆脱过去了吧。”
把这些心里话对喻幼知说了以后,马静静有些自嘲地问:“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能重新开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女人有决定生不生的自由,”喻幼知说,“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你肚子里这个现在还不算一条生命,只是一个胚胎而已,你不要它,一没犯法,二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马静静松了口气:“谢谢你,这样说我就好受多了。”
喻幼知笑了笑,知道了马静静的想法后也没有急着走,又陪她聊了很多。
聊到一半马静静说要去洗手间门,喻幼知起身要陪她去,马静静笑着说:“放心,我不会跑的。”
喻幼知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
马静静把孕检单拿给喻幼知:“等下会有医生过来问我孩子怎么办,麻烦喻检察官你帮我说一声,就说这孩子我不要。”
顿了顿,她又说:“哦,之前陪我一起来的警官刚刚出去打电话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你也帮我说一声,就说我去洗手间门了啊。”
马静静说完,尿意又更强烈了点,转身快步往洗手间门小跑过去。
喻幼知拿起孕检单看了看,上面的图像她也看不懂,模模糊糊的一团,实在看不出来怎么就有个孩子在里面。
“看这么仔细,能看出花来?”
猝不及防的一道熟悉声音响起,喻幼知放下单子,面前站着正冷脸看她的贺明涔。
怎么就偏偏是他陪着马静静来医院检查。
“马静静呢?”
“洗手间门。”
来这儿本来就是想问问马静静关于孩子的想法,既然已经问了,那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喻幼知起身,把孕检单给贺明涔,想先离开医院。
这时候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另一边的走廊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问马静静在哪儿。
喻幼知举手,刚要说马静静上洗手间门去了,紧接着就被医生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震到。
“在外面说对你不好,进去说。”
喻幼知心想也是,十九岁怀孕这事儿被人听见了对马静静不好,他们也要保护犯人**,就跟着医生进去了。
贺明涔也跟着走了进去,刚关上门,医生就开始了她的狂轰乱炸。
“十九岁就敢怀孩子?知不知道怀孕是多大的事?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知道吗?”
喻幼知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医生又转移了火力。
“你就是孩子爸爸吧?”医生不爽地冲贺明涔投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贺明涔蹙眉,沉声道:“我不是,而且她也不是——”
“都陪着人家来医院检查了还不承认?有没有点责任心?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没救了,只顾享受自己的,做个措施很难吗?套个东西的事儿,能耽误你几秒钟时间门?!”
数落完贺明涔,医生紧接着又对喻幼知开炮:“你也是,找男朋友光找帅的有什么用?只看脸,然后找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现在害的不还是你自己?”
贺明涔的神色瞬间门就阴沉了下来:“……”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