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晨光渐起,随着萧永宁一声凄厉的嘶喊,院内院外,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猛攥了一把。
萧清晏亲自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抱到了林鸢面前,林鸢只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惊得后退。
“这、这是……”
“是个死胎。”萧清晏面若寒霜地道,“我族姐难产,此事林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她轻柔地抚摸着孩子发青的小脸。
“可怜族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将这孩子生了出来,孩子却已经没气了,林先生最好现在看清楚了,免得疑心我萧家糊弄欺瞒,回头又来不依不饶!”
林鸢脑海中还浮现着方才看到的那一眼,那孩子浑身发青,看起来皱巴巴,身上还沾黏着羊水血迹,实在是又丑又恶心。
此时看到白衣少年怀抱着死婴温柔爱抚,更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
“哦,对了,我们府上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听闻此时也要分娩了。”萧清晏忽然又道。
萧予若本就心虚,听到萧清晏竟然不打自招,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发软。
“郎主!”随从刘平连忙将他搀住。
家主萧坤本就年岁大了,此时心神震荡,也禁不住身子晃了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清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萧清晏冷淡地睨着林鸢,接着说道:“林先生可要去看一眼?万一我们萧家是用了下人的孩子顶替自家骨肉,李代桃僵呢?”
萧予若“呜咽”一声,两眼翻白,仰面倒了下去。
“郎主!郎主您怎么了?家主,郎主他晕过去了!”随从刘平大喊。
萧坤双手颤颤,紧紧抓住身旁萧予之的手腕,虚弱道:“予之啊,你扶稳些……”
他也想晕了!
林鸢自是留意到了萧家人的异样,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萧家背地里这些打算他早已知晓了。
“小郎君说笑了,萧家何等门第,岂会想不开,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蠢事?那么,这孩子林某便带走了。”
他不愿亲自抱那死胎,摆手招来一个卫兵,满脸嫌弃地避开。
“放肆!”萧清晏眉峰冷厉,厉声喝道,“林鸢,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早已说过,这孩子是我萧家的骨肉,如今他不幸夭折,自当由我萧家好生安葬,岂容你说带走便带走?”
萧坤怒极,颤抖着手指着林鸢骂道:“生而为人,但凡稍有一丝良知未泯,也绝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不过是个刚出世的孩子!他已经夭折了!你又何必再苦苦相逼?”
萧清晏道:“陛下与太后娘娘尚且明辨是非,未曾株连萧家,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长公主的份上给你几分脸,我云陵萧氏历经百年存续至今,你真当我们随意可欺不成?滚!”
南阳长公主喜欢任用她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但也不是每一个入幕之宾都能被她任用,林鸢虽然胆气不足,涵养卑劣,但却懂得审时度势。
他敢仗着长公主的势到萧家来飞扬跋扈,不过是因为萧家早已没落,但萧清晏的话却提醒了他。
萧家大起大落,被太后和长公主频频打压,但却始终没有落到季家一般家破人亡的下场。
难道是因为太后心慈手软?亦或长公主的权势不足以将萧家连根拔起?
当然不是!
那么,就只能是萧家还有所凭恃,令太后与长公主都心存顾忌,不敢逼得太狠太绝。
与太后和南阳长公主比起来,他林鸢还真不算什么东西。
林鸢冷哼一声,带着人拂袖而去。
萧清晏抱紧怀中的孩子,悄然松了一口气。
杨太后只是要斩草除根,那这孩子死了便已经足够了,非要带走一具婴儿的尸体对她毫无用处,只会徒招天下士族与读书人的唾骂。
至于南阳长公主,她更是不在意一个婴儿的死活,她派林鸢来闹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寻萧家的麻烦。
这对跋扈的母女,早已在残酷的权力争斗中变得心理扭曲。
萧清晏对堂祖父萧坤说道:“这孩子身上毕竟流着一部分季家的血,如今既已夭折,为免授人以柄,我准备让人寻个地方悄悄葬了,堂祖父若无意见,清晏这便去办了。”
语气虽是恭敬,但却是已经下了决定。
不知为何,萧坤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晚辈,而是一个正在发号施令的将军,而他也很顺从地便点了头。
“这孩子是……”萧坤忽然叫住了萧清晏。
萧清晏道:“是六姐的骨肉。”
这的的确确是六族姐的孩子,不是莫娘的。
清平居的客院厢房内,莫娘正承受着分娩之痛,间接传出叶灵溪鼓励引导的声音。
萧清晏抱着孩子进了偏房,屋中只有叶轻舟一人。
叶轻舟来到她面前,掀开襁褓,从婴儿的颈侧拔出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只见婴儿发青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血色。
萧清晏唇边情不自禁地漫出一丝笑容。
叶轻舟看得有些晃神,这位萧家九郎沉静不言时冷清孤绝,就像是雪中傲骨凌霜的白梅,可笑起来竟然这般明亮温暖,煦阳朝霞一般。
萧清晏轻轻戳了戳婴儿的小脸,娇嫩得就像水豆腐。
“胎儿的性命已经无虞,等到了安全之地,再取出最后一根银针,便可苏醒过来。”叶轻舟道。
萧清晏点点头,将孩子交给了叶轻舟,看着叶轻舟把孩子放进了药箱。
“季家举族罹难,唯余这最后一点血脉,先生医德仁心,今日大恩,萧清晏没齿难忘!”
叶轻舟凝视着她,问道:“萧郎便不担心我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吗?”
萧清晏坦坦然道:“先生与谢七郎是好友,我信得过谢七郎,便也信得过先生。”
“哦?莫非你与瑾之很相熟?”
瑾之,是谢行止的表字。
萧清晏道:“我与谢七郎素不相识,只是昨夜偶然巧遇。”
“既然如此,你因何如此信任他?”
“您因何站在这里,我便因何信任他。”
谢行止不惧怕被牵连,引火烧身,反而想方设法将叶轻舟请来,救下季家的骨肉,足可见其品行高洁。
志同道合方为友,能被谢行止认可的好友,自然是与他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