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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宏毅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丽贵妃的冤屈水落石出,他可否会有一丝愧疚?
陆离无法想象,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腹中骨肉被生身父亲抹杀,那样悲痛绝望的时刻,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看她泪水连连,陆离止不住叹气,此刻的朵以,已然跌落谷底了,一个女人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在历经这些后得以重生?
“哎,那忽然出现在你床上的侍卫,可有查清他的身份?”
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卫,有胆子入朝云殿,还爬上了丽贵妃的床!
此时丽贵妃仍在哽咽,“据查,是皇后宫里的侍卫。”
“皇后?!”
陆离震惊之下,便见她忽然笑得嘲讽,“你当皇后是怎的被打入冷宫的?自然是受了那侍卫的牵连,加之那日她铁了心要护我肚里的骨肉,这才……”
思及此朵以脸上显出愧疚之色,“说白了,皇后娘娘是受我连累的,是我对不住她。”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此时的朵以无从深究,可她清清白白,自己是清楚的。
显然这点陆离亦是深信不疑,皇帝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容貌俊美还曾温和谦逊,如此人物,还能让一个普通侍卫给比下去?
明显此中有猫腻。
好好的朝云殿里忽然出现陌生男人,还能堂而皇之上了床,这显然不止是陷害,定然连同这朝云殿里的奴才也出了问题!
“殿里的丫鬟们,你就没一个怀疑的?”
偌大的朝云殿,若非出了叛徒,外人怎可能悄无声息混得进来。
对此朵以亦是悔不当初,“怪我平日里太过随性,对自己手下的人不曾设防,才至于走到今日……”
她扫了眼如今空荡荡的寝殿,里头如今一个下人都无,她却看得坦荡,“朝云殿是我亲自遣散的,既然人心叵测,防不胜防,那便所幸都走吧。”
没人了,也就不必担心有人给她背后使刀子。
只是她如今是个废妃,念着往日情分,皇上没要了她的命,只任由她在此自生自灭,这种凄惨地步,哪里还会再有贼惦记她?
如此一来,遣散这朝云殿,倒是她多此一举了,用不着几日,只怕不用她赶,连着殿外那守门的婆子嬷嬷,也该卷铺盖跑路了。
“今后有何打算?”
已然被人坑害到这步田地了,照朵以往日的性子,难道不该重新振作,与那罪魁祸首鱼死网破么?
陆离试探性看着她,期待能从她如今消沉的脸上看出些许异样,可惜,昔日里那个意气风华,娇俏泼辣的北辽公主一去不复返了。
朵以抱着双臂蜷缩在床内一角,低垂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最终才抬眼淡淡看向陆离,眸间湿润,“多谢你来看我,我想自己待会儿,你走吧,这宫里凄冷,你方出月子,莫染了寒。”
她说罢,便再次垂下了头,缩回了自己那方孤寂悠冷的世界。
陆离静静坐在身旁,默默看了她许久,才缓缓点头,“好,你心情不好,便不打扰你了,待改日得空,我再来看你。”
她起身,行至殿门时,背后缩着的朵以肩头略微耸动了几下,而后有哽咽沙哑的声音从她嘴里悠悠传出,“陆离,我是不是个特别无能的娘亲?”
远去的陆离步子一顿,心里感觉再次沉重了起来,她孤身一人留在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又何谈无不无能……
“不是你的错,孩子没了,许是缘分未到吧,或者,他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她转过身看她,无比认真,“若那孩子有灵,他日终能重逢。”
“重…逢?”
朵以眸子闪烁,几滴热泪从脸侧滑下,苍白的脸此刻更显脆弱,陆离看着一度心如刀割。
若是能让她好受些,她不介意继续扯谎。
“嗯,重逢。”
有种久别重逢,叫轮回。
所以,可别死呀,要活着,活得好好的,要亲眼看到恶人伏法!
她目光灼灼直视着朵以,见她忽然冲自己笑得开心,连下落的眼泪都跟着透亮了,陆离不忍再看,
转了身便大步离去。
等过些日子天热了,她再来宫里,带上小世子,让孩子认她做干娘,必然能让她开心不少。
但愿,她能尽早熬过这道坎。
她出殿时计划得好好的,却不知这一去,便是与朵以的最后一面了。
陆离出宫的第三日,一场大火席卷了朝云殿,宫人将那火扑灭后,只见殿内空空,一片废墟中,那张被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大床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堆灰白的枯骨。
那个烈烈红衣,曾在高台飒爽扬鞭的美丽少女,终是葬送在了悠冷的皇宫里。
丽贵妃死后第三日,朝云殿里简单设了灵堂,陆离穿着素净赶来了朝云殿。
若说几日前她来此,殿里是空凉寂寥,那今日,便是一片死寂。
偌大的宫殿,只门口两个守卫安静倚在两旁打着盹,殿门口两个白色灯笼孤零零挂在顶上,风一吹,灯笼底下的纸质穗子悠悠飘起,风穿过正门,透过房屋的缝隙呼呼的吹,直抵殿中那放着灵柩之处。
那风声簌簌呜呜,似人凄厉的叫喊,又如悲鸣的呜咽。
门口的翠柳红儿身子抖了抖,两张小脸莫名被吓得惨白。
“小姐,还是别去了吧?”
“里头也没见个人,太吓人了……”
俩丫头哆哆嗦嗦,一人一边扒着殿门,死活不敢进去。
陆离一左一右看了眼,一时满脸无奈,“没事,你俩在门口等着,我去去就来。”
丽贵妃生前那状况,只怕去里头吊唁的人寥寥无几吧,她自北辽来,在这无亲无故的,细细算来,或许自己是她唯一相熟的人了。
陆离几步踏入了灵堂,在那副灵柩旁停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深深叹气。
“我想着你性子好强,该是能熬过这一关的,可你……”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里蒙上了水雾。
灵柩前的香案上白烛高烧,角落旁一盏油灯,号为“长明”,忽明忽灭断断续续燃烧着。
陆离站在正中的蒲团前,闻着案前石蜡燃烧溢出的特有气味,鼻头一酸,忽的泪光闪闪。
“去了也好,总好过一生囚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她嗓音低哑,喉头有些许哽咽,抬手点燃几炷香,冲灵柩的位置缓缓下拜后,稳稳将香插入了香炉。
“公主,陆离来送你了。”
不唤姓名,不称贵妃,只喊公主。
只因那位女子,一生最灿烂青葱的年华,便是当她一袭红衣跃入南阳众人眼前时的俏丽模样。
北辽公主朵以,恭贺南阳陛下大寿,奉旨和亲,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盛华园的那幕依稀仿若昨天,秋猎她与朵以相持躲避刺客暗箭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依稀记得那日夜黑风高,两人身着黑衣在几位宫妃营里上蹿下跳,一个放火,一个下药。
犹记得,朵以初晋贵妃位时,那艳丽风华意气风发,她被左夕颜刻意刁难拦在半道时,是她风风火火举着长鞭一路杀来救下了她……
此类种种,终将在陆离心里烙下印记。
“怎么办,你才刚走,我便开始怀念了。”陆离哑着嗓子,心中悲凉胜过恐惧,如今斯人已逝,徒留满心的悲伤难以自抑。
堂内静的可怕,陆离转身离去之时,冷风阵阵灌入灵堂,呜呜之声似是哭泣,一阵阵擦着陆离的耳边刮了过去。
风里带着沙尘,迷住了陆离的了……
一路走好。
她心中默念,刚出灵堂的门,身后忽然一阵响动,离她不远,几个小娃娃瞪着乌溜溜的大眼,身子邋遢扒在灵堂的门口,目不转睛看着正往外走的陆离。
“啊,那个婶婶好眼熟。”
“嘘,小点声,万一被重华宫那恶婆娘发现,我们又要挨顿打!”
“可我饿了怎么办……身上痛痛,呜呜呜。”
几个奶娃在陆离身后嘀嘀咕咕,最小的那个嘟着嘴,捂着胳膊上新增的淤青苦着脸哭诉。
声音半大不小,奶呼呼的,又透着十足的委屈,陆离耳朵竖起,步子一停,转头便见着灵堂门口扒着三个灰头土脸的奶娃娃。
“呀!被她发现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暴露了!”
“快跑!”
几个娃娃吓得哇哇乱叫,挤在门口一阵咋呼,陆离目瞪口呆看着,着实没整明白,这几个小子
是何时进了灵堂的!
眼见几个小的还在折腾,陆离眉头稍动,小心走到他们眼前柔柔笑道。
“这不是几位皇子吗,你们怎麽在这?”
三小只懵懂眨巴着眼,很是防备看着陆离,虎着脸奶凶奶凶瞪了陆离许久,终于,其中两人一把将中间那个稍大些的孩子推了出来,接着一人一边往门的两个角落躲了进去。
嘿,还挺鸡贼,知道把大的推出来挡枪?陆离莞尔,干脆在孩子跟前蹲下了身,目光灼灼。
“太子殿下,可以告诉我,你们在这干什么吗?”
若她没记错,几个娃娃闹过她与景羿的洞房,在床底。
眼前这个稍大些的,便是陛下亲封的太子。
这孩子面容沉静,稚嫩的脸有着与这年纪不符的冷静,看向陆离的时候,眼中带着审视。
“你不像坏人。”
他答非所问,说出的话却让陆离哭笑不得,“对,我不是坏人,我是羿王的王妃。”
孩子仍旧一脸警惕,脸色却放松不少,“羿王叔几时归来?”
嗯?
这孩子如此老成?倒不似外表这般幼稚。
“待边境战事解决,他自然就回来了。”
陆离对他轻言轻语,另孩子对她仅剩的疑虑也打消了,两个更小的见自家兄长与羿王婶聊上了,便也壮着胆子喏喏从角落挪了出来,两人倚在太子两边,小手怕怕地揪着自家哥哥的衣袖,咕噜噜的小眼有些紧张地看向陆离,奶声奶气道:
“我们是辰时躲进来的。”
“这里没有人,不会被打。”
两个娃娃憋屈着张脸,拧着小眉看着陆离,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将陆离惹得一阵心疼。
没有人,不会被打。
可见平日里,这几位皇子过着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只怕是为躲刁奴,才跑到这里来的。
可灵堂不比别的地,这里冷清、空寂,除去堂中那一棺灵柩,却是连个人影都无,如此阴冷之地,连红儿翠柳都吓得在门口哆嗦,这几个娃娃居然大大咧咧躲进了灵堂!
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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