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未时左右,武植将马车停在了一处阴凉的树下。
付臻红和武植用过吃食之后,付臻红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武植则是在喂马。
这会儿,太阳高悬当空。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又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之后,漫洒到了付臻红的身上,似朦胧缥缈的轻纱。
付臻红背靠着树干,半眯着眼眸,神情慵懒的享受着这午后的阳光。他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衣衫,头发自然的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根素色的木簪别起两侧的发丝。
这时,上方飞过几只杜鹃。
付臻红抬起手,其中一只杜鹃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飞向了付臻红,最后在付臻红的手背上停了下来。
付臻红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杜鹃的翅膀,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武植喂完马,转身的时候,看到就是付臻红低眸看向杜鹃鸟的画面。
他朝着付臻红这边走来,付臻红看了武植一眼,指尖往上抬动了一下,原本停在他手背上的杜鹃便顺势飞走了。
武植走近后,站在付臻红面前的他,挡去了一大半部分阳光。他身体颀长,宽肩窄腰,双腿笔直而修长。
付臻红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你的腿完全治愈了?”说是问,其实付臻红的语气里却淡淡的,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诉。
武植点头:“已经好了。”简而言之,便是不会再腿瘸,走起路来也是和正常人一样。
付臻红似笑非笑的看了武植一眼:“看来你在临安医馆学到了不少。”
武植像是听不懂付臻红这句话里所隐藏着的几分调侃一般,神色自然的走到付臻红的身旁坐下。
他与付臻红一样,背靠着树干,微微抬着头看着天空:“到了汴京,你可有想做的?”
“先说说你自己。”付臻红说道:“除了开一家医馆,你还想做什么?”
武植没有犹豫的说道:“还想守着你。”
付臻红闻言蓦地一笑,他斜睨了武植一眼,好整以暇的说道:“怎么个守法?”话落,也不等武植回答,他就又说了一句:“是与别人距离太近,就以蒙眼睛作为惩罚的守?”
听到付臻红说得后半句话,武植的身体猛地一顿,他立刻转向付臻红,直直的凝着付臻红的眼睛,似想从付臻红这双漆黑的瞳孔里读出点什么。
付臻红抬了抬眼皮,语气随意:“怎么了?”
武植紧盯着付臻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你……”他想问眼前这个男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晚在破庙里的人是他。但是这话才刚到了嘴边,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这马蹄声的节奏非常的快,声势浩大,从声音来听,最少也有十几匹。
如今乱世动荡,一旦出了县,来到无人居住的山路,就有可能会遇到山贼倭寇。
有些山贼倭寇只抢钱财,不夺人性命,但有一些贼人,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甚至不仅仅是拿人性命这般简单,还要将抢来的人作为食物吞之入腹。
武植听到这一阵极速奔来的马蹄声,眼神一凛,立刻站起身对付臻红说道:“你先进马车。”
付臻红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犹豫,顺手摘下几片树叶之后,起身上了马车。
待付臻红坐稳之后,武植也翻身上马,驾着马车避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在武植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能避则避,他不想徒增麻烦。
然而有些事,你越是因为不想麻烦而选择避开,就越是容易遇上。
武植看着前方十米开外将他们的去路挡住的贼匪们,面具下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这些人,共二十来个,个个身强力壮,身上披着虎皮,腰上挂着锋利的武器。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脸上长着厚厚的胡须,眉骨位置还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他的两截手臂是露出来的,手臂的肌肉夸张的鼓起,身形很是壮硕。这人骑着一匹黑色的壮马,微微仰着脖子,用一种看食物的眼神打量着驾车的武植。
毫无意义,这些山贼并不是善茬,而是那种毫无底线的会吃人的那种匪徒。
这为首的刀疤脸说道:“今儿算你们倒霉。”
武植没说话,深邃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道阴翳的凶光。虽说他不想麻烦,但是眼下都被人堵住了去路,且这些人也该死,那他也不必顾虑什么。
此刻,位于刀疤脸身旁的,一个更年轻的男子凑过来说道:“二当家,这人看起来不一般。”
毕竟寻常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吓白了脸。他们以往劫持的那些人,见到他们之后都瞳孔瞪大、惊慌不已,就算其中有一两个人没有面色惨白,也没有哪一个像这带着面具的男子这般镇定。而在这种情况下,无非就是几种情况,要么是这个男子故作镇定,要么是另有后手,要么就是有足够的信心,认为眼前的危机不足为惧。
刀疤脸不以为意:“有什么不一般的。”他说道:“遇到我们,最后不都是咱们桌上的食物。”
他身边的男子点头,“二当家说的对。”这驾车的男子只一人,马车内也不会超过三人。
加起来都够不到他们这群人的零头。
更何况,那种十几人的商队,且还配了打手的,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最后不还是被他们剁碎,成了盘中餐。
为首的刀疤脸抬了抬手,手指往前一扬,下一秒,其他人就立刻分散,迅速且很有秩序的将马车团团围住。
这时,刀疤脸的视线越过武植,看向了他的后方,意味不明的笑着:“也不知马车里坐着的是男是女,男的嘛抓回去直接弄成食物,若是女的嘛,爽了之后再吃。”
这刀疤脸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手下齐齐附和。因为大当家的事,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来过,这会儿出来后,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赶路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这,这些人笑得更加肆意,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恶意,让他们看起来连最低贱的畜生都不如,甚至比阴沟里的蛆虫还要令人作呕不堪。
生逢乱世,有些东西,也要取之有道,不可越过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但是这些人,并非是迫不得已,而是将这种事当成了一种乐趣。
武植的眼中杀意尽显,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马鬓,收回的时候,从侧方挂着的匣子里抽出了一抹细长的银针。
这时,为首的刀疤脸还在跟身旁的下属笑乐着:“不过若是女的长得太丑,那也不行,爽起来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的帘幕突然微动,一道快速闪电般的东西朝着他飞射而去,不过瞬息之间,刀疤脸的喉咙就被割破,鲜血飞溅,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刀疤脸的属下全部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从震惊中回神之后,刀疤脸已经倒在地上,捂着不断喷涌鲜血的脖颈抽搐不已。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清楚那割破二当家喉咙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利刃,而是一片树叶!
树叶!
这下,这些人彻底慌了,他们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只用一片树叶便瞬间割破了二当家的喉咙。
马车里的人,到底是有多深的内力,竟然能这般……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下一秒,又是几片落叶从马车里飞射而出。这几片树叶就像是最冰冷锋利的刀片一样,在这些人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割掉了刀疤脸的耳朵,手指,和双脚。
刀疤脸在地上翻滚哀嚎着,剧烈的疼痛让他痛苦不已,他现在只求快点死去。不愿在濒死的关头,都还忍受着四肢断裂的折磨。
终于,几秒过去了,在尝到了身体被分割的剧痛之后,刀疤脸彻底断了气。
前前后后,不过十秒。
一时间,鲜血弥漫,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到空气中。这些一开始还盛气凌人的恶匪们,全部惨白了脸,胆子稍微小一点的,直接就吓得跌下了马,瘫坐在地上直哆嗦。
他们也是经历过生死危机的人,但那不足以让他们在看到自己的二当家,被人只用树叶在十秒之内就分割杀死后,还保持冷静。
这时,一道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害怕吗?”
这声音极其好听,清泠泠的,轻轻浅浅,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但就是这般好听的声音,传到这些人的耳朵里,却宛如修罗之音。
他们僵硬着身体,视线从刀疤脸那死不瞑目的脸上缓缓转向了马车。
下一秒,马车的帘幕被一只素白的手撩开。
若是以往,这样一只漂亮好看的手定然会让他们垂涎不已,然而现在,这些人却无瑕欣赏这些。他们只感觉到了恐惧,一种滔天般似被地府无常索命的恐惧。
付臻红微微倾身,露出了面容。
待看清楚付臻红的脸之后,这些匪徒们瞬间愣住了,直到付臻红的眼神轻飘飘的扫向他们之后,这些人才瞬间回神。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杀掉他们二当家的人竟然是这般漂亮的男子。这个男子在瞬息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割破了二当家的喉咙。
一想到这,这些人顿时头皮发麻,身体一个劲的颤栗。
“怕什么……”付臻红不疾不徐的说道:“不过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那个一开始跟刀疤脸说话的男子闻言,哆哆嗦嗦的指着付臻红道:“修…修罗!”
修罗?
付臻红挑眉,偏头看向武植:“我是修罗?”
武植摇头,他伸出手,将付臻红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你是我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