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清河县最大的客栈内。
周煜和谢翎戈正在二楼的雅间里,喝着清河县最有名的清茶。
这时,一个穿着劲装、手拿佩剑的护卫迅速上了楼,跪在周煜面前道:“主子,谢家大小姐来清河县了。”话落,护卫还看了一旁的谢翎戈一眼。
刚喝了一口茶的谢翎戈听到这消息,惊得差点噎住,他猛地咳了咳,问道:“你再说一遍?”
护卫重复道:“谢家大小姐来清河县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就在半刻钟前,谢大小姐的马车撞到了一家烧饼摊,和卖烧饼的那家人起了争执,她……”
“等等!”谢翎戈立刻打断护卫:“烧饼摊?”
护卫点头:“是的,烧饼摊。”
谢翎姗接着问:“上扬街口的那家烧饼摊?”
护卫再次点头:“是的。”
这下,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周煜,也微微抬了抬眼。
而谢翎戈,则是倏得一下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周煜,我们现在就过去!”
护卫见状,下意识就说道:“谢公子,我们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过去守在了暗处,谢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谢翎戈脚步一顿,回头看:“我是在担心谢翎姗那不讲理的疯丫头吗!”他表情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复杂:“我是在担心烧饼摊!”
谢翎戈这话一说完,也不再理会护卫,而是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留在原地的护卫,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睫。
他刚刚应该是……没听错吧?
周煜笑了笑,也站起了身,在谢翎戈之后走下了楼。
与此同时,上扬街口这边———
烧饼摊前。
“好吵……”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一直喧哗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付臻红的声音很轻,如山间清泉般悦耳清悦的声线里,透出了一种有些低缓的慵懒。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道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待看到站在门口的男子之后,均是一怔,仿佛看到了从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的谪仙。
然而很快,等他们的目光触及到、男子眉宇之间那浑然天成的妖娆,以及漆黑眼神中的淡漠之后,就收回了这种想法。
天上的谪仙是济世救人的神,可不会像潘金莲这般,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就可以让人心跳加速、产生一种仿佛被勾了魂的恍然感。
“这……这是潘金莲吗……?”
围观的群众里,有些人是见过潘金莲的,有些人则只是听过潘金莲的名字、并未见过潘金莲本人。
此刻,这站在门口的男子,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身姿秀挺,眉眼如画。
“是……是的吧……!”
“这长得也太标致了吧!”
“这比传闻可好看多了……”
“小……小姐,这个男子他也太……”小宴的目光有些痴痴的,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似乎是想找一个最恰好的形容词。
站在小宴身旁的谢翎姗回过神来,一把敲了敲她的头,瞪了她一眼:“没出息!”小宴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怎么现在还一副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这男子,确实是挺好看的。
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谢翎姗在心里默默加了这两句。
小宴唔了一声,双手抱头道:“小姐!”
谢翎姗轻哼一声,提醒道:“别忘了正事!”
“哦?噢!对!”小宴反应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付臻红,飞快移开目光后,又扫向武植和武松两兄弟,拔高音量道:“你们到底能不能弹?”
小宴这话一说完,围观的群众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容色绝艳的男子。
小宴和谢翎姗见状,也将目光转到了付臻红的身上。
在付臻红朝着她们两人看过来的时候,小宴下意识就垂下了眼眸,她怕自己对上这男子的眼睛,气焰就会立马消下去。
而比起小宴,谢翎姗要好很多,她抿了抿唇,对上付臻红的视线,微微仰着下巴道:“你就是潘金莲?你会不会弹琵琶?不会的话,就赶紧让那男的把凤颈琵琶还给我!”
付臻红闻言,抬了抬眼皮,看向了一旁的武松,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是看向了武松手里拿着的琵琶。
从色泽和材质来看,这把琵琶绝对算的上是精品。
就是不知道音色如何。
付臻红收回视线,又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烧饼摊。
谢翎姗扬了扬眉:“喂,你说话啊!”她冲着付臻红喊着,却没有方才那股嚣张十足的气焰,反而有几分故作凶狠的感觉。
若不是此刻两人的立场是对立的,谢翎姗是真得很想在这个男子面前,表现得稍微温柔和淑女一些。
小宴感觉到了谢翎姗的变化,她站在一旁,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着:小姐,不能被美色迷惑!
但她这话与其是在对谢翎姗说,却更像在对自己说。
付臻红看了谢翎姗一眼,随即走到了武松这边,“给我吧。”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这琵琶上。
武松看向付臻红:“你会弹……”后面的话他还没有说完,付臻红就朝着他伸出了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武松还有些犹豫,看潘金莲这样子,似乎是要弹琵琶,但他……
这时,武植说道:“二郎,把琵琶给他。”
听到自家大哥的话,武松这才将手中的凤颈琵琶递向付臻红。
付臻红接过琵琶。
谢翎姗见状,侧头对小宴道:“去把拔子拿出来给他。”
付臻红抚摸了一下琵琶的身部,说道:“不用。”
谢翎姗惊了,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弹琵琶不用拨子?”
小宴也惊了:“不用拨子?”
围观的群众同样是震惊不已:“不用拨子怎么拔弦?”他们虽然不会弹琵琶,但也是知道弹琵琶是要用拔子的。
有人开始怀疑道:“潘金莲不会是在装腔作势吧!”
这话一说完,立刻有人附和着:“我看有可能!”
付臻红没有说话,而是微微垂眸,用手指试了几下音。
谢翎姗睁大了眼睛:“你真要用手指来弹?”
付臻红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翎姗傻眼,这大有问题!
用手指弹琵琶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她记得唯有太宗时期的一位琵琶大师裴神符,这般独辟蹊径过,但用手指直接拨弦的他是个异类。
付臻红并不打算多说,他收回视线,随意的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然后将琵琶竖抱着。
谢翎姗愣住了:“竖弹琵琶?”她不禁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小宴接过谢翎姗的话:“还不用拨子?”
谢翎姗闻言,立刻看向小宴,有些嫌弃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又说这句。”
小宴委屈,正要说话,一道悠扬清悦的琵琶声便缓缓响了起来。
这曲调清透而流畅,音色却又格外柔软,似山林空谷间偶尔飞过的一声鸟鸣,又似初春的朝阳里徐徐吹拂的清风。
原本还在质疑潘金莲是装腔作势的人,这下全部沉浸在了这精妙绝伦的琵琶曲中。
而谢翎姗看向付臻红的眼神,也在这琵琶声里,逐渐变得狂热起来。
她的眼睛发亮,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流转着璀璨的光晕。
她学了十几年的琵琶,从未想到原来竖弹琵琶、指拨和弦,竟会出这般与众不同的效果,弹出这般细腻复杂的旋律。
这一刻,谢翎姗好似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被这弹着琵琶的男子吸引。
这个男子身上穿着在谢翎姗看来算是粗布麻衣的衣衫,然而对方垂眸弹琵琶的模样,却展现出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动人姝色。
他浓长的眼睫像是一条密闭的弧线,垂在眼帘下的阴影好似为他的眼睛涂上了一种天然的黛色,如同一副微微晕染出的水墨。
谢翎姗不禁看得入了神。
而不仅仅是谢翎姗,围观的其他人,内心深处也纷纷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一刻,没有谁能将目光从这个男子的身上移开。
他们沉醉在曲调优美的琵琶声里,也沉醉在男子那得天独厚的容颜和万里无一的气质中。
急匆匆赶来这边的谢翎戈,听着这琵琶声看着这弹琵琶的人,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了一种和谢翎姗相似的表情。
“周煜……”谢翎戈喊着好友的名字,然而却更像是喃喃自语:“我好像……对他更感兴趣了……”
周煜没有说话,他沉默不语的看着人群中的那个焦点,内心深处也掀起了一片轻微的波澜。
那正在弹琵琶的男子,初见时,他是喜轿里被众人用恶言议论揣测、也面色不变的新娘。再见时,他坐在烧饼摊前看着书,沉静淡然的模样似一副静置的画卷。
而现在,他随意的坐在矮矮的门槛上,转轴拨弦间,自有一种矜贵的风雅流淌而出。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潘金莲?
或者说,潘金莲到底还有多少面?
不可否认的,这一刻,周煜对潘金莲这个人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
而将琵琶亲自交给付臻红的武松,他站在付臻红的斜前方位置,看着男子这半张完美无瑕的侧脸,暖色的光晕落在男子的身上,像是为他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
眉若刀裁,鼻梁挺直,肤如凝脂白玉。
下颔的线条流畅优美,与他脸部旁边的琵琶凤颈形成了一种完美的画面融合。
在这一声声绝妙的琵琶旋律里,武松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深刻的领会到、“美人”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但想到潘金莲的身份,武松瞬间清醒,他下意识垂下眼帘,将目光从潘金莲的脸上移开。
然而下一秒,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潘金莲那拔动琵琶弦的指尖时,他不禁想到了不久前在厨房里所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潘金莲在发现认错了人之后,收回手的那一刹那间,指尖曾在他手背处不经意的碰了一下。
想到这,武松的指尖无意识的微蜷了一下。
而站在武松身旁的武植,垂在身侧的手却狠狠收紧了,他的视线落在付臻红的身上,目光是阴鸷的,面具下的脸更是一片冰冷和森寒。
在几乎所有人都为潘金莲的这份姝色感到惊艳的时候……
武植却只想将潘金莲拖进房间里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