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死过无数次,无尽的恐惧与痛苦像是被悬挂在高空,上面的人都想将你往下推,下面的人都叫你往下跳。
“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不讨厌你。”
有的人从出生便注定未来。
有人幸运,有人不幸;有人硬着头皮将那如切肤裂骨般的枷锁斩断,也有人畏惧越挣扎越会疼的生不如死。
而我,却想成为这个枷锁。
“请将我的尸体捐赠给医院,有用的器官都捐......”
我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待到太阳慢慢落下时,我拿起新年最爱的一条蓝色围巾,各处绑好。
正犹豫时,隔壁小伯母又传来了令人烦躁的吵闹声。
我白天是她们的声音,睡前也是,可怕的就是连我做梦也被她们吵醒。
“听说人死时最先丧失的是听觉。”
脚步声,辱骂声,搬运钢管声,命令声,议论声......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死亡原来那么痛苦,每个人都会死亡,每个人都会痛苦。
天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住,我像是个透明人,穿过一层层黑暗来到自己身边。
只见我脸色惨白,眉目间有刚刚痛苦挣扎遗落的微表情,还有嘴角那似是终于得到解脱释放出的微笑。
我也笑了。
因为我终于不再是毛妤,终于,化作了人间怨魂。
或许我这辈子的孽,也是因为上辈子做了鬼报复人间所受的惩罚。
而她们的惩罚,是我。那惩罚我之人呢?
这一夜如此漫长,我看着越发惨白的自己,陷入沉思,倘若早晨有人发现我,他们会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是会开始忏悔自己的所言所行呢。
五点、五点半、六点、六点半。
熟悉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了,很开心,这次我不用再害怕了。
“咚咚咚...咚咚咚...”是爸爸,“毛妤,该起床了吧?毛妤!”
知道吗,就连厌恶我的各位亲戚邻居都是叫我“妤妤”,唯一叫我全名的,是“爱我的父母”。
见我没有回应,他逐渐暴躁,敲门声也越发响,如果是在隔壁,大家都会以为家里在做什么大工程。
“哪来这种怪事啊?你教的好女儿养成这种好习惯,睡到这个点啊!”他在妈妈面前走来走去,每当见不惯我时,他便经常向妈妈说,说妈妈没有教导好她自己的女儿,客厅全是他巨大的脚步声。
妈妈见状也走了过来,她最见不得别人说她不会教孩子,更何况,我只是她的孩子。
“毛妤!毛妤!”她拍门的声音巨响,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接下来的情节了。
我猜到她们没有钥匙,直接破门而入也毫不夸张,三伯伯也来了,这样的好剧情,换做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错过吧。
“姑娘家,睡到这个点还不起床,让别人怎么说你啊!”三伯伯说。
爸爸一脚踹倒了房门,本来皱着眉头想着一进来就教育我一番,还有已经将扫帚拿到手里想一进来就抽我的妈妈,现在都注视着挂在天花板处惨白到微微发紫的我。
所有人都愣住,下一秒,妈妈好似要晕过去,家里传出巨大的动静。
隔壁小伯母一家,邻居所有人,不请自来。
有人故作惋惜,有人唉声唉气,也有人不寒而栗。
我被放到床上,身体僵硬绷直,唯一不变的是我的嘴角。
妈妈坐在我面前哭红了双眼,旁边几个邻居假惺惺的安慰着。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啊!”
“孩子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做父母的责任吗?”
“父母供她吃供她穿还不够称职吗?我听说她是得了个什么抑郁症,所有才想自杀的。”
“得什么抑郁症啊,给她几百块钱就好了!”雨琦看热闹一样凑过来。
“哈!怕不是谈男朋友分手了受不了刺激吧!”小伯母也开始她一贯议论我都脱离不了的语录。
“心理太脆弱了,现在的孩子都说不得,我上次就说了她几句,她就哭着回去,饭都不吃了。”
“死了也好啊,给你减少点负担也好!”大姑和几位叔伯们议论着,好像爸爸才是往日的可怜人。
没到晚上,外地工作的哥哥们也都回来了。
哥哥们说愿意出钱帮我办葬礼,然而大伙纷纷打住:“你们留着这些钱给自己娶媳妇不是好多了,一个小孩又不真是我们家的。她愿意死就死怪得了谁呢?”
面对这样的大家庭,妈妈从来说不上一句话,当然我也不曾指望谁能替我说一句话。
或许真的有人对我好,只是我臭名远扬,还是要疏远我七分。
也有人对我好,成为了不管我再怎样惹人厌,她都是善良仁义的大菩萨,世人敬她,仰慕她,于是让我怀着感恩为她做牛做马。
我被送去了医院。大家忙完各奔东西,好像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往后的日子会更加舒坦。
妈妈将我房间的衣服被子全都整理干净整齐,每天晚上都独自睡在我的房间,眼含泪水进入到没有我的梦乡。
好像这样,就仿佛我还在一样。
抱歉,我没有进入妈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