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办公楼一楼大厅里,虽然单位人不多,但毕竟是工作场合,张主任还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他的怒火,还是感染到苗福全,这家伙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啥,叔,我这……”苗福全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张主任克制着,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啊,以后有这种事,你爱找谁找谁,千万别来找我!”
说完,他冷哼一声,甩手进去了。
苗福全被丢在门厅,傻乎乎地站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妈呀,这是事儿没办成,我又把人给得罪了。”他悻悻地转身往外走,琢磨着过两天,等张主任消了气再来跟他赔不是。同时,还得想法把李小三那边给应付过去。
唉!
苗福全心里叹气,经过这一回,恐怕李小三再也不会信任他咯!
这个江小虎,到底有多大能耐?咋不管着么都整不倒他呢?
……
江小虎和张小花坐在河边,看着夕阳的余晖在水面抹上一层金光。
咕咚!
他丢了一颗石子进去,那小石头在水面蹦了三蹦,溅起一道道涟漪。涟漪一直扩散,直接荡漾到姑娘的心田里去。
“有个熟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我觉得挺合适的,想去试试看。”张小花道。
今天是她主动邀约江小虎见面的,因为她和夹子婶儿明天要去应聘了。
夹子婶儿今年小四十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和普通农村妇女不同,她无论长相还是穿戴,都还算洋气。
夹子婶的外号,来源于她头发上别着的不同颜色的夹子,有时候一次别很多只。她在村子里的名声可不太好,但是为人开朗,一年里有半年在外打工。
村里人传闻,夹子婶在外面是卖的,所以能养得起男人和三个娃。这些谣言要是放在别得女人身上,一定恼火死了,说不定还会自杀、闹离婚。可是夹子婶对于这些,一点都不在意。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管不着。”她总是这么笑吟吟地说。
“和夹子婶儿啊?”江小虎有点担忧,“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他们开心的很呢。听说那里一个月能有三千五的工资,要我至少打两千五回家。”张小花苦笑。
最近张富功总念叨着,我该退休啦,我老啦,该你养活我啦!
苗菊花也念叨:“我生你的时候差点没挺过来,你要是不孝顺我,该天打雷劈。”
这两位的德行,江小虎也是知道的。
他有点舍不得张小花,毕竟最近经常见面,就算不见面也会在软件上聊天。渐渐的,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的一种习惯。
“你别太苦了自己。”江小虎沉默了一会,道。
张小虎挺失望的,她多希望江小虎能说:“我不许你去,就在家呆着不好么?”
或者可以说:“你不如给我打工吧。”
张小花不怕吃苦,再苦再累她都能忍得下来。家里也不缺钱,她就是单纯觉得,人活着总得工作,不能做米虫。手里有钱,腰杆才能硬起来,不至于每天被爹妈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是江小虎没这么说,主要他觉得这么说不合适。
两人又聊了一阵,天色渐晚,便准备起身回家了。
他们坐在河边坡上,张小花起身时脚下一滑,扑倒在地。江小虎忙去扶她,两个年轻人结结实实抱在一起。
扑通、扑通!
张小花的耳朵刚好贴在江小虎心口,感觉他的心跳如此有力,这让她的脸渐渐如有火烧,连呼吸都是热烘烘的。
有一丝情绪,就像是一条小小的电蛇,悄悄地在两个年轻人心间钻来钻去。心尖麻酥酥的,两人都像是喝了二两二锅头,晕乎乎的。
路上有人经过,大声咳嗽着,他俩便迅速分开。
“那啥,回家吧。”江小虎道。
张小花点点头,脸颊上飞满红霞,恋恋不舍从他怀里挣脱,和他一起慢腾腾向家里走去。
江小虎先送她回家,再回自己家。这条路其实不算太近,可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站在张富功家小卖部门口,江小虎和张小花道别。
“到了,你进去吧。”江小虎道。
张小花说:“嗯,你也快回去吧,我们上网聊。”
“死妮子,死在外面了吗?还不快回家!一天到晚就知道想男人,你丢死你家先人了!”屋内忽然传来苗菊花暴躁的声音,糙得就像个老爷们儿。
这态度不对啊,江小虎眉头一挑,向屋里看去。之前苗菊花、张富功两口子,因为找了他这个准女婿,满街满村地炫耀。虽然表面上在他跟前,表现的好像满不在乎,实际上心里是喜滋滋的。
可刚才那句话,却分明是满满的嫌弃,甚至是厌恶。
江小虎不动声色,张小花则赶紧愧疚地看着他,安抚和道歉:“对不起啊,我妈可能又和我爸吵架了。你快回去吧~”她催促江小虎回去,生怕他再被怠慢。
江小虎点头,笑了笑,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虽然苗菊花的态度有异常,但他现在才没心思去考虑她呢。养殖场办起来了,他得千方百计想法育苗、改良,让这些原本品种很差的鸡苗,能够长成凤凰。
却说张小花回到屋里,看到母亲正坐在柜台里,一边啃黄瓜一边看抖音,还跟着笑得像个疯子。她气坏了,使劲踢了一下门。
苗菊花抬起头看了一眼女儿,又看看外面,道:“走啦?”
“你怎么能这样呢?”张小花道,“他送我回家,不给个好脸就算了,还要冷嘲热讽赶别人走。你是不是觉得在他面前骂我,自己特别有面子?”
“哎哟喂我的乖女儿,你可千万别误会你妈。”苗菊花把黄瓜放在一旁的玻璃杯口上,忙起身来到女儿跟前,拉着她的手,坐在凳子上,“我跟你讲啊,咱们可不要在一根绳上吊死。”
张小花立刻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她站起身,和母亲保持一段距离。
女孩心里很痛苦,她搞不懂,别人家的父母,不管是穷也好富也罢,人家养育子女都是谆谆教诲,往善和好的方向引导。怎么到了她家,爹妈都是这样的呢?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他俩是她亲爹妈么?
这个问题当然无需怀疑,她的眼睛像苗菊花,嘴巴像张富功,然而这也是她最痛苦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生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