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村晒谷场,马成开始说起那头妖兽。
这会儿再听这老头说话,在场的万剑学宫首席们,神情之前略有差异。
之前听他说案情,大伙儿就是听而已,不至于漫不经心,可要说多认真也谈不上。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耳朵都竖起来了。
尤其是西王女姜苑,不仅自己竖起耳朵听,还走到东太虚身后,伸手把周无极的两个耳朵轻轻拎起来了。
周无极抬头瞪了姜苑一眼,倒也没吭声,仔仔细细听着:
“诸位上师应该也听说过,当年的南疆,那就是妖兽的地盘。
别说十万大山的深处,哪怕是这里,这种山区外围地界,同样妖兽横生。
直到三百年前御庆朝建立,楚王受封南疆,带领十万大军清剿妖兽。
当时,万剑学宫的上师们也出力不少,我朝这才基本肃清了妖兽,把南疆真正纳入王朝版图。
南疆本来荒无人烟,这溪水村的村民,包括我马成,都是当年楚王那十万大军的后人。
当时天下安定,先辈们在此烧林开荒,定居下来……”
听到这儿,姜苑又不耐烦了:“马捕头,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这就快了。”马成看了红裙少女一眼,笑着继续说道,“兵丁在外出征,都是男的。
要在此定居,开枝散叶繁衍生息,需要女人。
可南疆这么荒,谁家闺女愿意嫁过来呢?
历代楚王也是想尽办法,派船队出海行商的时候,其他不要,只要女奴。
可在国外买女人,价钱不菲,而且数量对于南疆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而后来朝廷先禁海再削藩,楚王对外商贸的权力也没了,于是这事儿就无解了。
另外,山里人讨生活,基本都是重体力活儿,重男轻女那是普遍的。
不瞒诸位说,我这辈子当差办案,见过最多的尸体,就是女婴。
所以本来就少,再加上生下来又往往不要,这就造成南疆自古以来就缺女人。
说到这里,诸位不妨猜猜,在咱们南疆,什么最值钱?”
周无极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扯着自己耳朵的姜苑:“你这样的最值钱。”
姜苑脸红了,一个巴掌扇在小道士脑袋上,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胡琢磨什么呢?”
小道士很委屈,看向了夏言。
夏言摇摇头:“她这样的不值钱。”
姜苑刚才听到自己值钱,有些羞恼,这会儿一听不值钱,又急了:“为什么呀?”
夏言没吭声,而是等马捕头说下去。
“夏上师果然是精明之人,看事情通透。”马成先夸了一句,继续说道,“在这里,女人的相貌好坏,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看是不是生养过。
十月怀胎分娩产子,这是女人一生中的鬼门关。
过了这一关,再生就容易了。
所以生过孩子的女人,是最值钱的。
而在这南疆十万大山里,男人什么事情最长脸,那就是有这种女人做情妇。
只是自古以来,赌生盗奸生杀,奸情人命这是一套。
所以我那几个小子,平日里仗着有一身官服就到处睡寡妇,我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
我说过,他们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结果不曾想,一语成谶。
因为那头妖兽,看起来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
万里之外,燕京南城有一家酒铺,街对面就是刑部大牢。
这天下午,屠高远终于出狱了。
这位人间财神爷在牢里待了三天,陈文炳在对面酒铺里坐着,那是眼睁睁看着大小官员,几乎快把刑部大牢的门槛踩平了。
头一天是刑部,第二天是都察院,第三天是大理寺。
御庆王朝负责审理重大案件的三法司,这就跟过关似的,在屠高远跟前都过了一遍。
进去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愁眉苦脸,出来的时候,个个喜笑颜开。
这事儿陈文炳看在眼里,心情很复杂。
有屠高远出手,自己的干爹夏云天应该没事了,接下来的案件审理,也就是走个程序。
只是亲眼目睹三法司堕落到这个程度,身为御庆朝的子民,陈文炳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本来他对修行已经死心了,想安安心心当一个厨子或者商人。
看完了这件事,他就庆幸自己怀里揣着那三张黄纸。
果然是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
之前三天,陈文炳在酒铺买酒是不喝的,只是买个座位。
到了今天,他觉得自己能喝几杯了。
牢里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晚上给夏言去一封信报个平安,之后自己在京城算是闲下来了。
回头去南城找一套宅子租下来,学学夏言前几年的作派,宅着好好修行,顺便盯着夏老爷子这摊事情。
打定了主意,陈文炳叫了两个下酒菜,打算喝一场。
他知道自己酒量,要是没下酒菜垫着,喝不了多久。
等到下酒菜端上来,陈文炳刚喝了两口酒,就觉得眼前一暗。
桌子对面,坐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陈公子抬头一看,见过,北昆仑。
李巨灵把脑袋上的竹笠摘下来,搁在了条凳上:“就你一个人喝啊?”
陈文炳扭头招呼道:“店家,再加一坛酒,四个菜。”
李巨灵点点头,似是对陈文炳的反应比较满意,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陈文炳我问你,夏言和屠苏,是怎么好上的?”
陈文炳一听,心里就乐了。
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北昆仑,还挺八卦。
陈公子一拍胸脯:“这事儿你算是问对人了。”
李巨灵沉声问道:“怎么?”
“就夏言那个榆木疙瘩,要不是我这个兄弟帮忙,他哪辈子能跟人好上啊?”陈文炳洋洋得意地说道,“我那是明里暗里,想尽了办法撮合,这才让这家伙抱得美人归。”
李巨灵盯着陈文炳,眼睛眯了眯,脸上的肌肉开始不住地颤抖。
陈文炳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注意李巨灵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过实话实说,这事儿我虽然有心帮忙,可实际上也没起多大作用,是屠苏先动了心。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
李巨灵这会儿眼角直跳,打断道:“你不要再说了!”
“这不是你问的吗?”陈文炳莫名其妙。
李巨灵一阵语塞,然后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我嘴欠,活该。”
听到这儿,陈文炳毕竟还没醉,已经明白了。
北昆仑南御剑嘛,当然这事儿不能细问。
正好店家抱着酒坛子过来,陈文炳伸手接过,给李巨灵倒了一碗酒,推了过去:“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李巨灵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陈文炳自知失言,多少有些心虚,一阵左顾右盼,想着起个什么话题化解尴尬。
目光落到店门口,他发现门外有个漂亮姑娘,正探头探脑往店里张望。
她一看到李巨灵,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陈文炳觉得这事儿新鲜,轻声问道:“李学长,怎么你这个暗桩身边,还跟着个暗桩呢?”
“就她这副蠢样,哪配做什么暗桩啊。”李巨灵摇摇头,脸上有些无奈,“从三江口开始就跟着我了,硬要我收她做徒弟,甩都甩不掉。”
陈文炳这一下就找到话题了,笑道:“李学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远在天边的人,你就别惦记了,这种近在眼前的,才是实惠。”
一边说着,陈文炳冲店门外招招手:“来,这位姑娘,过来一起喝酒。”
陈文炳话音刚落,眼前一花,那个漂亮姑娘已经站在李巨灵身边了,一低头:“师尊。”
“我不是你师尊!”李巨灵反驳道,“程碧落我告诉你,你再跟着我,我打断你腿!”
程碧落点点头,一撩裙子下摆,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小腿:
“谢师尊责罚。”
李巨灵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文炳打了个圆场:“先坐下来吧,有什么事边喝边说。”
结果程碧落没搭理他,而是看着李巨灵。
李巨灵不耐烦地一甩手:“人家让你坐你就坐。”
“谢师尊赐座。”程碧落这才坐下来,然后笑脸盈盈地看向陈文炳,“这位公子,多谢了。”
陈文炳一看这女人,心想这小模样是真不错,比屠苏和姜苑都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陈公子是吃过见过的,识货,这女人眼睛里有钩子,媚态内敛。
好火费炭好女费汉,这就是个费汉的主。
李巨灵瞪着程碧落,恶狠狠地说道:“今天晚上,你不准再跟着我!”
程碧落一脸幽怨:“那弟子今晚就自尽。”
李巨灵翻了翻白眼:“你爱死死去!”
程碧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知道了,师尊今晚要去皇宫赴险,不想碧落出什么意外,原来师尊还是很心疼我的。”
“我特么……”李巨灵一阵无语,然后看着陈文炳,“你把她叫过来干嘛,还让不让喝酒了?”
陈文炳也没想到会这样,只能一脸歉意地抱了抱拳。
程碧落继续说道:“师尊,弟子劝您慎重。
您目前在御庆剑道榜排第二,而皇宫里那位排第一。
江湖排名往往名不副实,真要是公平比斗,弟子认为师尊赢面很大。
可皇宫毕竟是对方主场,师尊冒然赴险,怕是得不到公平比斗的机会。”
李巨灵淡淡说道:“这个用不着你管。”
“师尊,皇宫里那位剑客,您知道他什么路数吗?”程碧落又说道,“据我之前的师父贾仙途说,这位剑客已经百岁高龄。
他境界虽高,可剑道在五十年前就止步不前了。
近五十年,他主要在修行的并不是剑道,而是一门秘法,叫做炼妖术。”
“炼妖术?”李巨灵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法门?”
“简而言之……”程碧落缓缓说道:“炼人为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