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靖易一路上想着自己这么任性妄为,丝毫没有顾及到妈妈的感受,越想越觉得懊恼,路上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一刻了,吴靖易家和楚湘家里的灯都亮着。
在医院里打了两个吊瓶后,胡晓梅坚持要回家,她不想让儿子再担心自己了。
吴靖易回了家,看到妈妈脸色有些苍白地倚靠在桂兰阿姨的肩膀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吃剩半碗的小米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小易回来了,你看,我就说有湘湘跟着,肯定不会有事的。”楚湘的妈妈张桂兰拍了拍胡晓梅的手背,宽慰道。
“妈……”吴靖易大踏步走到胡晓梅身旁,半蹲下身子,眼眶一红,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胡晓梅在儿子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吴靖易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母亲这些年一个人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爷爷奶奶,有多不容易。
这些年支撑母亲坚持下来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和父亲团聚,如今父亲一去,母亲多年坚持的念想也随着去了,往后的日子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次日,在赵队长的带领下,晓梅母子二人来到殡仪馆看望吴刚入殓前最后一眼。
胡晓梅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吴刚的尸体推出来的那一刻,吴靖易明显地感觉到母亲握手的力度大了许多,甚至有些微微地颤抖。
胡晓梅定了定情绪,迄今为止,她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吴刚的模样了,只是为了当初那句海誓山盟,胡晓梅便代替吴刚撑起了整个吴家,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地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胡晓梅的手有些微颤地揭开了蒙在吴刚尸体上的白布,尽管赵队长已经请了最好的入殓师为吴刚做遗体修复,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生前所遭受的种种苦难。
看着吴刚额头上、胸口上、新的、旧的、枪伤、刀伤,白布越往下扯,胡晓梅的情绪便愈加控制不住,直到将白布完全扯下,满身伤痕赤裸裸地呈现在胡晓梅的眼前,她的手紧紧地攥着白布,眼睛直直地盯着吴刚身上的那些伤痕,仿佛一下下都重新在她自己身上又经历了一遍一样。
“小易,跪下,给你爸爸磕三个头,你爸生前最惦念你了。”胡晓梅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吴刚冰冷的脸颊,今天是个大团圆的好日子,以后每天晚上再也不会担惊受怕的被噩梦惊醒了。
吴靖易嘴唇苍白,眼睛布满红血丝,当切切实实地看到父亲千疮百孔的遗体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悲痛。
“爸!”吴靖易边磕头边喊爸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随着磕头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殡仪馆冰冷的地板上。
“孩子,孩子,要坚强啊!”最后还是在赵队长的阻止下,吴靖易才停了下来。
母子二人亲自为吴刚穿上了军装,这是胡晓梅提出来的要求,她的丈夫,她要自己照顾。
“刚子,不要担心我和小易,我们娘儿俩会好好的啊,到了那边,早点投胎,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就好,平平安安地就行,别像这辈子,遭这么多罪。放心地走吧,别记挂我们,我们也不会再惦念你了,你走了,我的后半辈子也该好好为自己活一回了。”
胡晓梅为吴刚整理着军装,眼泪却像黄豆一般止不住地掉,一颗砸在手背,一颗砸在吴刚脸上,胡晓梅嘴里不停念叨着,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些年有太多想和刚子说的话了,这一刻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吴刚的遗体告别仪式,是赵队长让局里的人操办的,吴刚往日的朋友和战友,能到场的都到了,这是一个警察最光荣的时刻,葬礼办得很风光,至少吴刚走得很光明、很体面。
吴刚的遗体从公安局禁毒支队抬出的那天,阴翳的天空一直飘着绵绵细雨,天可怜见,或许就连老天都忍不住小声哭泣,为英雄送行,却又怕雨下得太大惊扰了英雄的魂灵,于是便成就了这场温柔的细雨。
父亲葬礼期间吴靖易只请了两天假,胡晓梅不想让儿子耽误太多复习时间,吴刚遗体火化后第三天,吴靖易夜里梦到父亲,便再也睡不着,他起身去客厅想倒杯水喝,却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吴刚的遗照,灯也没开。
“妈!”吴靖易走过去开了那盏落地灯,蹲在母亲面前,胡晓梅眼神呆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支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在那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儿子,妈妈以后再也等不到你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