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近距离的观察,王霖这才发现原来赵佶已经很苍老了。
两鬓斑白,多了些许的沧桑。
目光浑浊,游移不定。
身形句偻,颤颤巍巍。
其实还未年满四十周岁。
待赵佶情绪稍定,王霖照旧继续说道:“一如官家所料,臣意识到事情紧急,考虑到官家安危,所以才快马加鞭疾驰东京,又潜进宫来密见官家。”
王霖终于完成了他私自进京和进宫的合理合法性的自述。
这非常重要。
赵佶大喜,颤巍巍抓住王霖的手道:“朕就知道,还是朕之门生,心念朕之安危,卿来京城,率兵几何?”
王霖眸光一闪:“未有朝廷诏命,臣岂敢私自率军进京?这可是谋反大罪!”
赵佶大为失望。
光凭王霖一个人,没有大军协助,也翻不了天啊。
他叹息道:“卿为何迂腐至此?朕的金牌傍身,朕早就予你便宜行事之权,你为何这般迂腐啊!
”
王霖默然。
他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致命把柄。
“官家若有旨,臣当即刻飞鸽传书,命所属五千军昼夜兼程从河北进军,大概三五日可达京师!”
其实王霖的两千虎神卫已经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往东京而来,估计也快到了。
但王霖打死也不能认这一茬,否则日后被授人以柄。
赵佶急吼吼去亲自拟了一封密诏,赋予王霖调兵救驾和在宫中、朝中行事的一切便宜之权,盖上了自己的皇帝宝印,为预防万一,还加盖了自己的官家小印。
他回身抓起自己挂在墙上的天子剑递给王霖:“卿可持朕之天子剑行事只是,就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目前王霖是赵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也只能紧紧抓住。
“官家,此刻紧急,以臣之见,官家当行缓兵之计。”
“卿直说吧,朕这心里乱得甚。”
“刚才太子的话,臣都听到了。太子此刻担心的无非是官家改立太子,东宫身家性命不保;再加上恽王背后推波助澜,所以太子便决意铤而走险,企图谋夺皇位,而他若真要如此,逼迫陛下退位或,其实正中了恽王的圈套。”
“怎么说?”
“太子深陷宫闱丑闻之中,本就为天下人所不齿,若再行如此夺位之举,恽王及其麾下众人,肯定会挟大义趁势而起,朝中群起而攻之,即便太子如愿坐在了皇位上,也是坐不稳的。”
“以恽王之算计,太子调禁军撤换宫禁,软禁官家在延福宫也有几日了,他焉能不知?他之所以目前还在装湖涂,就是想让太子自行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居心何其阴毒?”
“恽王真是好算计,他推动太子行大逆不道的篡位之举,尔后又将挺身而出,站在公理、大义和大宋社稷江山永固的立场上,再以排山倒海之势将篡位者扳倒,尔后顺理成章登临大位,君临天下!”
“官家,恽王这是利用太子行借刀杀人之策啊!”
“其心可诛,其心何其恶毒!”
赵佶面色剧变,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没晕厥过去。
“因此,此刻官家当发一道密诏给太子,安抚太子暂不要兵走险招,承诺同意禅位给他,同时将恽王的算计与他讲明,臣想,以太子之心性,一定会犹豫不决。只要能拖延上数日,臣在背后就会从容谋划,逐一应对,即便到了最坏关头,待臣的兵马抵京,臣也当拼死护卫官家离京,只要官家还活着,这天下的大义、大宋的神器,就永远在官家这边!”
王霖知道自己必须给赵佶一个希望。
赵佶思量着,突然迟疑道:“卿可知,若朕给他留了禅位密诏,他将来朕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王霖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是冷笑起来。
这都火烧眉毛老命都不保了,还放不下这把冰冷的龙椅?
当太上皇,总比当死于非命要好吧?
你现在这种情况,不理朝政,不问国务,与太上皇何异?
王霖一言不发,只躬身下去:“请官家三思!”
赵佶突然就嚎啕恸哭起来。
王霖缓缓挺直了腰板,面色冷漠。
他能做的都会去做,可若是赵佶执意要寻死路,那他也只能走另外一条道。
但赵佶终归还是保命要紧,当着王霖的面写下了禅位诏书交给王霖,他知道自己这是将身家性命和赵宋皇室的前途命运,都交在了王霖手上。
他颤声道:“卿可莫要负朕!”
王霖深吸一口气,手持龙章凤纹的天子剑躬身道:“请官家安心等待,臣当为大宋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佶双手搀扶起王霖,鼻子一阵发酸:“卿为朕冒死行事,朕日后绝不负卿!”
东宫。一道黑影趁着阴暗的夜色潜入,但宫中戒备森严,龙骧军军卒来回巡夜,没有半丝空隙。
王霖潜在抄手回廊的梁柱上许久,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潜入赵桓的寝殿,心中渐烦躁。
赵桓此时最担心的当然是个人安危,东宫值守的龙骧军绝大多数都护卫在他的寝殿四周,可以说是一只老鼠都熘不进去。
反倒是这一面的太子妃别苑冷冷清清,乏人巡视。
由此可见赵桓骨子里的寡情薄意本性。
王霖犹豫再三,觉得不能再耽搁时间,若天色大亮,他要想秘密见到赵桓就更难了。
王霖咬了咬牙就蹿下梁柱,将神行开到极致,悄无声息掠向太子妃朱涟的别苑。
朱涟的寝室红烛透亮。
王霖隐在窗下听到朱涟与一位女官的清谈声。
王霖稍一迟疑,还是蹑手蹑脚推门潜入,那女官眼角的余光发现一道黑影掠向墙角,大吃一惊,刚要惊呼出声,便被打晕倒地。
王霖望向朱涟。
澹蓝色的日常曳地宫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
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
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眼看朱涟樱口疾张,接下来必定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呼救声,王霖身形一闪,急切间就探手捂住了她的嘴。
朱涟柔弱的身形晃荡了下,控制不住倒在王霖怀中。
朱涟娇颜惨白,浑身抖颤。
她不知这深宫之中,如何就潜入了一个贼人,他闯进自己寝室,意欲何为?
而且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熏得她心慌意乱。
意识到那人用另外一只手圈住自己的纤腰,还似乎不慎碰触到了自己的翘臀,星眸中惊色更重。
她下意识激烈挣扎起来,王霖倒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太子妃,竟然有一把子力气,他措不及防,险些让她挣脱开去。
王霖心生些许异样感。不成想这生了孩子的少妇腰身还如此纤细,那臀却挺立,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他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又伏在她耳边轻道:“太子妃,吾乃王霖,一切从权,请恕罪!”
丝丝热气拂过朱涟晶莹剔透的耳朵垂子,好像还有几根散乱的头发丝在跳动。
少妇自觉痒得浑身燥热发软,突又听到王霖的名字,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朱涟心神稍定。
眼前的男子,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儒雅中透着凛然的气势。
果然是王霖!
朱涟陡然大惊,王霖远在青州,怎么好端端出现在宫里
又想起他打晕女官、擅闯自己寝室,又对自己诸多无礼之处,两人肌肤相触,当时只是惊慌并无异样,可现在心念翻转却芳心一颤,心生一丝羞恼。
可她马上又记起大半个时辰前赵桓近乎诀别的话。
说什么到了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让她带赵谌去青州投奔王霖心中便更加复杂,她眸光闪烁,望着王霖一言不发。
“太子妃,王霖无礼,此番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太子妃见谅!”
朱涟轻叹:“王少师,按说你也不是外人,可你夤夜潜入东宫,就这么急吼吼闯入我的闺房这若是让外人知晓,你要置我于何地?”
朱涟性格温婉,尽管心中羞怒,却也很难恶言相向。
“臣奉官家诏命,密见太子,因外面防卫甚严,请太子妃请太子到此与臣一谈,以免暴露行迹。”
王霖亮出了天子剑和赵佶的诏书。
这把龙章凤纹的天子剑,大宋只这一柄,作为太子妃,朱涟焉能不识。
见王霖手持天子剑又持有官家诏命,便知事情紧急又机密,她来不及多想,就面色凝重点点头,起身就要去找赵桓。
但她走了两步,又缓缓停下身来。
请赵桓来此与王霖相见?
这可是自己的闺房呢,深更半夜,王霖出现在这,即便今日事急从权,但她日后又该如何面对赵桓?
人心叵测,人言可畏,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朱涟回头望着王霖,明亮的烛光下,她清秀的脸上红晕渐生。
王霖这才醒悟过来,不由轻笑一声,他向朱涟躬身一礼道:“那就请太子东宫后园相见。”
王霖匆匆而去,他与朱涟擦肩而过,那般熟悉强烈的男子气息瞬时又冲入朱涟耳际,她只觉一阵心慌气短,下意识扶住了一旁黄花梨书桉。
心中泛起的一丝异样,让她顿时觉得无比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