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
本着预防万一的原则,王霖最终还是决定带燕青率伏虎军精锐两千骑兵,押解着自杨马山银矿封存的百万两白银往东京而去。
慕容彦达藏宝库内那五百万两白银王霖当然不会愚蠢到平白交出,上缴朝廷说穿了也就便宜了朝堂上那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下作为军费,伏虎军目前还不满额,日后募兵练兵所需耗费巨大,单指望朝廷的钱粮划拨根本难以负担。
但他毕竟在青州查扣了一座银矿。
若是一点银子也不往上交,明显也说不过去。
所以就将明面上的这百万两白银押往东京,这其实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天文数字了。
三月底,王霖一行进入河南地界。
又两日,抵达东京汴梁。
因为带兵所至,守城禁军坚决不予放行。
燕青无奈,只得命护军在城外择个地方暂且安营扎寨,准备待明日王霖见了太子赵桓后再定行止。
官道上此时马蹄轰鸣,驰来一支甲胄鲜明的骑兵队,至少有五六百人。
这支骑兵队护卫着一辆豪华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东京。
燕青气得直跺脚,上前与守门军卒交涉,军卒头目嘴一撇,冷笑道:“那是媪相!媪相皇命在身,可在城中驰马驻军,区区一个伏虎军主将能与媪相相提并论吗?”
燕青压住气,却见先前那军马中纵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甲士来,此人冲燕青抱拳傲然道:“你可是那伏虎军都指挥使王霖的手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媪相在城中的雪花馆中相侯,让王軍使前往一见。”
说完,不待燕青说什么,便打马返回。
燕青吃了一顿气,悻悻返回,王霖见他郁闷这样忍不住轻笑一声:“燕青,何必计较这些短长,人家守城禁军也没错,我一个从五品官,还要率军入城,那肯定是不会放行的。”
“可刚才那媪相……的人,为何却可以堂而皇之长驱直入?”
“此人是童贯,西北监军,还领枢密院事,与蔡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守城禁军不敢拦他也不奇怪。”
王霖突然眉头一簇,他心说这童贯不是应该在西军之中吗,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东京城中?
他心中正思量着,官道上又来了一队人马,打着淮南节度使梁师成的旗号。
随后又来一队人马,打着威远节度使朱勔的旗号,同样也毫无阻拦进了城。
王霖在马上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朱勔、梁师成也入京了。
北宋六贼齐聚京师!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
王霖眉头紧锁抬头望天,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宇上乌云密布,天地间渐渐就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风。
风吹云压,闷雷隐隐作响,立了春之后东京的第一场暴风雨来了。
……
大雨滂沱,风狂雨骤。
东城雪花馆内雅间中,童贯端坐其上,梁师成和朱勔分列左右。
王霖缓步而入,他扫童贯一眼。
见其人果然如史书上记载的体貌魁梧,穿戴讲究,腮下生有胡须,皮骨坚硬如铁,不像宦官。
鉴定完毕,假太监。
王霖拱手淡道:“下官伏虎军都指挥使王霖,见过媪相。”
童贯呵呵一笑,微微欠身算是还礼,他指了指梁师成和朱勔道:“王軍使,这位是淮南节度使梁师成梁大人,这位是威远节度使、应奉局主事朱勔朱大人,今日适逢其会,听说王軍使也来了东京,所以便请你过来一见。”
王霖不动声色,“见过梁朱两位使君!”
梁师成皮笑肉不笑地挥挥手:“小王軍使请坐吧。”
至于那朱勔,坐在那面带冷漠之色,只居高临下地盯着王霖,一言不发。
待王霖归座,童贯又道:“听闻小王軍使在山东青州杀了那青州知府慕容彦达,还查封了一座银矿,又剿灭了镇海军翟胜的叛乱,不知是真是假?”
王霖拱手:“没错。”
朱勔突然冷冷插话道:“慕容彦达乃是朝廷四品高官,你一个从五品的下官,竟敢以下犯上、不经朝廷判定,就直接杀了,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王霖冷笑回答:“朱大人有所不知,那慕容彦达不仅私采银矿,还派兵屠杀清风镇上上千百姓,罪恶滔天,当时事急从权,王某不得不杀之以平民愤!”
朱勔猛一拍桌案:“你这厮休得巧言令色!慕容彦达再犯重罪,也自有朝廷议罪,官家处置,你王霖一个黄口孺子,何德何能,敢擅杀朝廷大员?”
王霖淡漠道:“按我大宋律法,私采银矿、屠杀治下百姓,形同叛逆,死有余辜。我杀慕容彦达,乃是为国锄奸,为民除害,何罪之有?况且,我是罪还是功,朝廷尚未有定论,朱大人这般急吼吼跳出来说三道四,难道是要为逆贼慕容彦达开脱吗?”
“放肆!”朱勔拍案而起。
王霖抬头望向朱勔,面上依旧一片平静:“我大宋如今奸佞当道,民不聊生。王某自踏入官场的第一天起,就曾当着官家的面立誓,我这一生,当舍生忘死扫除祸国殃民的奸党,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不要说当时在青州,即便是在这天子脚下的东京城中,若有那贪赃枉法的狗贼当面,我也会照旧会杀之而后快!”
王霖威势骤放,手抚在腰间佩剑上,面带冷笑起来。
梁师成呵呵一笑:“好了,老朱,你我三人在此约见小王軍使,本来有事相商,怎么搞成了剑拔弩张?”
童贯在旁冷视着王霖,心道这小厮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的莽状和强悍,小小一个从五品,竟敢跟朱勔针锋相对,还对吾辈冷嘲热讽一口一个奸佞,真是该死。
朱勔咬牙坐了回去。
童贯勉强一笑:“行了,小王軍使其实不必介怀,那慕容彦达既然犯下重罪,杀了也就杀了!不过,万事皆有因果,青州作为朝廷重镇,又关系海防大局,以老夫看来,此事既然因慕容彦达而起,那便由他一死而了,免得牵连过多,导致青州动荡。”
王霖心中冷笑,终于还是露出真正的嘴脸了。
蔡京、童贯、朱勔和梁师成四人,还有他们不少的徒子徒孙,门生故吏,在慕容彦达的秘密账册上都是排前列的大户。
他们选择在自己进城时找上自己,无非还是担心自身被牵连进慕容彦达重案之中身败名裂,企图威逼利诱,警告自己到此为止。
“媪相,王某还是那句话,至于慕容彦达一案该如何论处,自有官家和朝廷公论,王某在此,不敢妄议。”
王霖缓缓起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王某还需往东宫拜见太子殿下,就此与诸位大人别过!”
童贯见王霖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脸色顿阴沉下来。
他掌兵权二十年,权倾当朝,满朝文武勋贵宗室,还没有一个人敢当面驳他的颜面。
朱勔再也按捺不住:“王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媪相和吾辈面前如此放肆!来人,将这厮给本官拿下,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几个彪悍军卒一轰而入。
王霖大笑,陡然拔出腰间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锋直指朱勔咽喉:“朱勔,不要逼我当面杀贼!”
朱勔面色惨淡,他没想到王霖胆大至斯,竟敢真的对他拔剑相向。
梁师成皱眉冷哼道:“王霖,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以下犯上,对朱节度拔剑相向,此乃重罪!你不要以为有太子为你撑腰,就可不知天高地厚。”
王霖冷笑,直接剑锋凑近,刺破朱勔咽喉下血肉。
殷红的鲜血丝丝渗出,朱勔一向傲慢嚣张狂妄惯了,他何尝经历过这等凶险事,察觉到王霖勃然不加掩饰的杀机,他当下就怂了。
朱勔颤声道:“小王軍使,有话好好说,本官也没恶意,就是劝你行事谨慎,莫要……”
王霖呸一声,他真是想当场就把童贯梁师成和朱勔这三贼给一剑刺死,但他也知道此时还不是杀六贼的时候。
王霖手中宝剑飞快倒插入鞘,果断退走。
……
暴雨如注,王霖披着蓑衣缓行在雨幕之中。
雪花馆中,童贯面色铁青,朱勔气得更是暴跳如雷:“媪相,我为官二十载,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区区一个从五品芝麻小官,竟敢对本官拔剑相向!”
童贯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那就干脆杀了他!本来还想留他一条小命,免得引起官家猜忌,但现在看来,这小贼断不能再留,否则养虎为患徒增变数!”
梁师成微微有些犹豫:“媪相,当众在城中杀他?不会破坏了太师的全盘谋划吧?”
“慕容彦达一案牵连甚多,这小厮肆意妄为揭破了这层疮疤,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他灭口!”
童贯猛拍桌案:“再说太师早已谋划妥当,就等后日大朝会上,文武百官一起发难,逼迫官家改立太子,再宣布禅位了……马上调动我等护军,速速封锁外城,咱家就要王霖的脑袋!”
外城通往内城和皇城的明德门下,数十身着皮甲的黑衣人凝立在雨中,手持长枪,冷视着踏着厚重雨水步步走来的王霖。
这数十黑衣甲士身上发散着浓烈的血气和杀气,这一定是身经百战的西军精锐,这种气势非寻常军卒可比。
不好!
王霖心内大震,他到此时才陡然意识到,东京或许要出大事了!
否则,六贼岂能齐聚京师,蔡京童贯的人岂敢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在东京城中派军兵截杀自己!
而关键是,把守宫禁的禁军军卒竟在做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