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出了赵佶, 知府终于扯下那层假仁假义的伪装,并连夜传相关人员过堂审讯。
行秋几人就坐在后堂旁听着,在几人相互推诿扯皮中, 他们渐渐得出了整件事情的原貌。
简单来说, 施恩在快活林的酒店生意红火,惹得本地的地头蛇张团练眼红不已, 于是, 他请了武功高强的蒋门神强夺了这家酒店, 而武松帮着施恩插手这件事,可不就直接得罪了张团练。
又恰好, 张团练和张都监是拜把子兄弟,二人一合计, 便想了这么一出陷害武松, 人证物证俱在, 又有个收了张都监好处胡乱定罪的知府, 武松基本没有躲过的可能。
“大人,这案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武松偷了我府上的财物, 十几双眼睛都看着, 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应该对此一清二楚。”
“这案子尚有诸多疑点没查清, 本官现在重新开堂审理,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将武松打发地远远的, 让他再也没办法回来坏事……”
“张都监, 休要信口雌黄!”没说完的句子被气急败坏的叫声打断, “本官什么时候与你商量过了?”
“大人明明收了一箱子好处,如今却不认账,难道是嫌我给的不够多,还想再要上一些吗?”
“张蒙方!你竟敢空口白牙地污蔑本官!”
知府如今急与跟张都监撇清关系,想把锅扣在张都监和张团练身上,暗暗诱导他们说出谋害武松的事实,把自己从这事里摘出去,自是不会提醒他后堂有人在旁听。却疏忽了这样做导致张都监误会,以为嫌好处给的不够多,又来索要更多的钱财,这才不顾体面地在公堂上吵了起来。
一个是一州知府,一个是兵马都监,前者也只比后者大一级,真要闹起来,张都监的确不用处处顾虑着他。
听着外头没完没了的扯皮,行秋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吧,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时迁抓了抓脑袋,呆呆啊了一声:“不听了?就这么放过这几个龟孙子吗?”
行秋说道:“知府只能传唤张监督问案,但没有审判他的权利,要想定他的罪,必须上报朝廷交由刑部审理,再等下去也等不出个结果。至于张团练和蒋门神……”
他摸着下巴思索一瞬:“放心吧,现在最想判这两人的不是我,而是知府大人,张都监也不会为了两个喽啰真的同知府大人闹起来的。”
他自己无官无职一介白身,更是不能把张都监怎么样。
这就是为什么,知府明知他是皇上跟前的人,还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为张都监办事。因为在外人眼里,他顶多就是赵佶身边无数个拍马讨好的人里最受宠信的那个,既没有高贵的家世,也没有掌管生死的实权,得罪就得罪了。
或者说,在知府这一类人眼里,自己不可能为一个刺配的囚犯大动干戈,就算事后知道了,顶多生几天气,不至于闹到明面上来。
要是真的有心护着,当时就不会只说了个名字,什么都不交代了。
若不是这次回京拿到赵佶的重要信物,知府不会那么容易被他唬住。
说罢,他又看着武松:“你放心,这事我会紧紧盯着,一定会还你个公道的。”
武松垂下桀骜的头颅,乖顺地像只被驯服的野兽:“大人愿意相信武松,并且为武松做到这般地步,武松已经别无所求了。”
行秋笑了笑:“行了,先出去吧,这里待得人憋得慌。”
没有惊扰乱成一片的大堂,几人从侧门离开。
此时,月在中天,夜凉如水。
孟州远不如东京繁华,入了夜的街道只有零星几个卖杂货与小食的摊位。
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家卖馒头的小店还开着,时迁先一步惊喜地喊道:“官人许久未用饭菜,肯定饿了吧?来上几碟肉馒头垫垫肚子如何?”
公孙胜先一步道:“贫道不食荤腥,只要素馅的就好。”
行秋笑眯眯跟着他们进了店,看到灶台上炉火烧得正旺,便给老板多给了些钱,嘱咐道:“店家,劳烦给我们做几道拿手小菜,越快越好。”
店家将毛巾甩在肩膀上,痛快答应道:“好嘞!官人您先里面做,马上就好。”
行秋坐下的时候,时迁一个大馒头已经吃着只剩一小半了,公孙胜吃相文雅,速度却不慢,可见八九个时辰没吃东西,他饿得再顾不上讲究细嚼慢咽的餐桌礼仪。
武松更不必说,三四口一个,行秋拿了一个才咬了两个小豁口,武松一个肉馒头已经咽进肚子里了。
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武二郎虽然遭遇了这么多,胃口却半点没受影响。”
武松面皮红了红,竟似有些羞赧:“我的饭量向来比寻常男子更大些,让官人见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行秋两手捧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慢慢啃着,“能吃是福,吃得多才能长得壮,再说你还是个病号,一会菜上来了,你一定要多吃些。”
时迁往武松身边挪了挪,伸手摸了下他单薄衣裳下隐约可见的上臂肌肉,羡慕地口水流了一桌子:“哥哥好结实的身体,难怪能空手打死老虎,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啊,我要是有哥哥这身躯,哪还能混成如今这田地,早就去柴大官人的庄子上好吃好喝待着了。”
行秋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对好汉的理解,仅仅只看对方身板结不结实,力气大不大吗?”
时迁跟在他身边有段时日,自是知道方才的话哪里不合适,他讪笑两声急忙补救:“当然不是,好汉之所以是好汉,是因为他做了大部分人做不到的好事,行侠仗义,惩强扶弱,如此才能称一声好汉。”
行秋哼笑一声:“不错,思想道德有一定进步。继续保持,千万别下滑,否则我可要找人顶替你的位置了。”
时迁嘿嘿笑着:“官人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话间,菜已上齐,待吃了个七八分饱,行秋才出声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还要在孟州多待几天,一是盯着张团练和蒋门神伏法,二来,武松身上还有伤,没法长途赶路,等伤好了,咱们再启程回东京。”
其他三人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行秋看到公孙胜表情有异:“道长,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与我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公孙胜苦笑一声:“我一声不响地跟你走了,和众兄弟们不好交待。”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行秋不当回事地笑了笑,“你只要说明厉害关系,跟他们分析清楚梁山的弊端和前景,两相比较下,晁寨主他们肯定能明白哪个选择才是最有益的。”
公孙胜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寨主不要怪我背信弃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