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她的反应实在激烈, 包拯就此事再没有提起过。香菱曾暗搓搓地过去问他,能不能不把这事跟展昭说,包拯只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叫她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的,好不忐忑。
今日连着下了几场雪,外头一片冰天雪地, 在这种温度下,每天光是起床都变成了件极困难的事。
天一冷, 香菱就想起来那张自被硝制好后就收起来差点忘了的熊皮,现在正好拿出来用。
她的针线活还行,绣花什么的自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古代妇女, 但做个背心围脖什么的绰绰有余。
今天是她一周一次的休息时间, 趁着空闲,她坐在屋里烤着火炉,拿着针线做活,锅巴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这么大一张皮,可以包揽全身上下了, 围脖, 背心,露指手套,护膝,至于为什么不做帽子,她不想看见展昭那么英俊的一张脸,头上顶着个毛茸茸的熊皮毛, 看着像闯关东似的, 她不能接受!
刚做好一双手套, 正在试戴时,就听到外面传来白玉堂气急败坏的叫声。
“卯香菱,你管管它!”
香菱急忙拉开门走出去瞧,白玉堂气冲冲地走进她的小院,手里还拽着锅巴毛茸茸的爪子,白皙精致的脸颊因愤怒染上点点薄红。
看到这个场景,香菱莫名其妙心虚了下,这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小孩闯了祸,被受害者提留着领子找上门来要个说法,她现在不得不面临这种尴尬至死的场面。
“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身。”她嘿嘿笑着迎上去,“怎么了这是,锅巴又干什么坏事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白玉堂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手指捏着眉心按揉着,发热的大脑突然冷静下来。
为了一口吃食,就大张旗鼓地上门算账什么的,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刚才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这么冲动,做出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但他来都来了,还说出那种话,现在要怎么收场?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它只是趁我不在,将我放在柜子里的口粮吃了个干净。”白玉堂松开手上的爪子,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担心它吃得太多坏了肠胃,你最好稍微管着些,别闹出毛病来,才后悔莫及。”
香菱将目光移到径自傻乐的锅巴身上,它的嘴边还残留着几许食物残渣,脑袋左转右转地自娱自乐,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她想起前两天,从来不主动点菜的白玉堂,难得一次开口,说他很喜欢自己做的饼干,问能不能多做些。
这点小事,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当天就做了一箩筐小饼干送给他,所以白玉堂这么生气,是因为零食全被锅巴吃光了?
香菱咳嗽一声,干巴巴笑道:“哈哈哈,一定一定,我以后一定多看着它,绝对不让它再到处乱跑了。”
白玉堂淡淡嗯了一声,再没有提出别的要求,顶着漫天风雪原路回去了。
香菱领着锅巴进屋,找干净的湿布给它擦了爪子和嘴,食指在它脑门上指指点点:“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锅巴利落地爬到床上,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圆挺的肚子将被子撑起一个半圆,圆溜溜的大眼紧闭,熊嘴里发出幸福的“噜噜”声。
她叹着气收起做了一小半的手工活,认命地穿好衣裳往厨房那边走去,准备把白玉堂的损失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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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雪天,天空阴沉沉的,看着丝毫不见放晴的趋势。
这种天气最适合吃锅子,切得薄薄的羊肉卷,腌制好的嫩牛肉,去了刺的鱼块,五花肉和小排,再下点这个时节能吃到的大白菜和豆芽,不够还可以下一把拉面,蘸上香油蒜泥的料汁,好吃得让人恨不得长出四个胃。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有人顶着满头满身的雪走进府衙。
香菱还在忙活,翠红突然过来,在门口就笑嘻嘻地喊道:“香菱,展护卫回来了,你可得记得多做些吃食。”
展昭回来了?!
香菱喜不自胜,放下手里的活急忙跑过去问道:“真的?他现在在哪?”
翠红掩唇一笑:“瞧把你心急的,人都回来了,想见也不急于这一时,好歹先让他换身衣裳洗漱过后再来见你啊。”
嗯?这话听着好奇怪,她肯定没多想,是翠红自己想歪了。
香菱张嘴就想解释:“我不是……”
翠红截住她的话头:“好了,我就是怕你等得着急,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方才远远一瞧,整个人都瘦了呢,你可得好好给他补一补。我这就回去了,你快去忙吧。”
香菱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嘴角抽搐几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旁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展昭回来了,这对她来说,就是顶顶高兴的事。
她笑眯眯地让几个婆子将原定的食材再翻一番,一边再琢磨着炒几个菜。
一炷香的功夫后,她听到有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门外迈进来,靠近门边几人的问候声也跟着响起。
香菱回过头去,十分自然地冲他招手:“快来,东西太多了,我一趟拿不完,你端着锅子,我负责拿菜。”
展昭走至她身边,看了眼琳琅满目摆满食材的案板,温声笑着道:“今天这一顿倒是丰盛。”
香菱嘿嘿笑着道:“吃锅子嘛,可不就得多吃几样菜。好了,这个给你,拿好了,当心烫,咱们走吧。”
到了展昭院里,两人没有选择在院子里吹冷风,而是进屋吃。
一张桌子不够放,展昭甚至还从其他地方又借了一张,拼在一起,这才把所有食材都摆上去。
木炭上燃着火苗,不时发出毕波的声响,奶白色的浓汤在铜锅里翻滚,随着汤勺的搅动,偶尔能看见沉在锅底的鸡腿鲜虾菌子等。
展昭挽起袖子,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锅里,只是左右一涮,红色的肉片变成熟透了的暗褐色,便可以捞出来吃了。
将蘸满了料汁的羊肉放进口中,他满足地眯了眯眼,轻轻叹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香菱边吃边和他聊天:“展大哥,你还去不去襄阳了?”
展昭微笑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下次去,估计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香菱不解:“怎么说?”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又喝了一口解腻的酸梅汤,展昭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已探得消息,襄阳王的确有不臣之心,他勾结的不止是江湖人士,还有几位朝廷大员和西夏那边的人,并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谱成盟单,放在了冲霄楼内,只要拿到证据,就可以正大光明定他的罪。这事非同小可,光凭我一人,怕是有些难办,陛下届时定会多派几个人去。”
香菱若有所思:“所以……冲霄楼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存放那个盟单?这么说来,那些至今都没有消息的工匠,很有可能也是被襄阳王灭口了?”
展昭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香菱举手:“我有个问题。”
展昭微笑:“你说。”
她眨了眨眼,真心实意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既然要造反,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重要的把柄,就这么几个人,记在脑子里不好吗,还专门写在纸上,大张旗鼓地建一座楼放进去,这是怕行事不够张扬?还是怕朝廷发现不了?”
展昭面色一僵,正在夹肉的筷子都顿住了。
对哦,这种名单账册之类的证据,不是应该早早就销毁,或者压根就不应该存在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结果,最后只能论断,可能襄阳王就是跟常人不一样,不论做什么,都喜欢引人注目吧,造反也是。
饭后,香菱又将他叫到自己屋子里,一路不说要干嘛,只是神神秘秘地捧出一个包裹,献宝一样放在桌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说道:“快打开看看!”
展昭边动手边笑着问道:“难道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藏蓝色的包袱皮一打开,露出整整齐齐叠成一摞的几样熊皮制品。
展昭只用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的原材料是出自哪里。
他拎起最上面的一只手套,面露惊讶:“这是……?”
看着大小和样式,他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虽然这么想有些离谱,但从外观颜色上来看,这几样东西,无论如何也不是给女子用的。
不是女子用,那自然就是给男子用的,至于那个男子是谁,展昭心里不做他想。
他缓缓转头凝视着眼巴巴观察着自己反应的少女,喉结不停上下滚动着,嘴唇抿得极紧,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眸光闪烁如倒映了一汪清泉。
他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就像一个人在雨中走了很久,头顶突然多出一柄遮风挡雨的伞,怀中还被递了一碗驱寒的姜汤。
他虽不至于孤苦无依,但这样赤诚滚烫的关切,依旧暖得几乎叫他喉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许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