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法术将几个哭爹喊娘的土匪丢下山, 转过头来,就对上几张沉默不语的神情古怪的脸。
小七没有理会这几人怎么想,也不管刚才那番暴力的行径, 会不会破坏自己神仙弟子的形象。她只是很不喜欢那几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更不想继续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 于是便照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选择了当下她认为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去解决事情。
五个大男人先后回过神来, 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又看, 突然就相信了她说的自己不是神仙的话。
应该没有哪个仙人, 会做出这等……率真的事吧?
李世民轻咳一声, 笑着道:“那几人大概是附近寨子里的盗匪,听信了山中有宝藏的传言,进来碰运气的, 姑娘可有受惊?”
素服花容的白发女子静静看了他几息, 浅色的眼瞳自几人身上一一划过,被看到的人突然莫名的身上的肌肉一阵紧绷。
“申鹤。”她突然道。
李世民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候希白第一个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 说道:“原来是申鹤姑娘, 在下候希白, 江湖人称多情公子,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
他还没来得及介绍,就被寇仲一把拍在肩上, 动作豪爽地勾住他的肩膀, 笑嘻嘻说道:“这种事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头, 我得自己来, 否则美人只会记着你,完全看不见我们几个了。”
跋锋寒在一旁默默点头附议。
寇仲看向小七,他的瞳仁又黑又亮,仿佛有星火在里面燃烧,皮肤是晒得很健康又极具男人味的古铜色,嘴角挑起一抹洒脱不羁的笑意。
“在下寇仲,因为手里有点人,所以旁人也会称为一声少帅。”
他跟候希白一个豪爽率直,一个风度翩翩,两个不同类型的英雄侠客站在一起,都十分具有个人魅力,看着很是养眼。
不过,鉴于他不是任务目标,加上小七本能地不太喜欢他侵略性太强的眼神,便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而看向其他人。
徐子陵对上那双冷淡清透的浅色眼瞳,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面上微微笑着道:“在下徐子陵,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号,申鹤姑娘随意称呼我就好。”
虽说他与寇仲是好兄弟,但他俩实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光是看着他温文有礼不显唐突的周到问候,以及谦虚的话语,儒雅温良的气度,实在让人很难将他普通的出身联想在一起。
冷淡孤傲的美人似乎因着他的话,多看了他几眼,这让只得到淡淡一瞥的寇仲笑着偷偷捣了他一肘:“行啊陵少,我一直以为你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原来你比我会说话多了。”
跋锋寒是突厥人,有异域血统,高鼻深目,皮肤白皙,轮廓英挺硬朗,腰侧悬挂利剑,强悍威风的气势扑面而来,看着就有股压迫感。
他眼神灼热地看着小七,双眼明亮锐利,像丛林中锁定猎物的猛兽般,勾着唇角笑道:“跋锋寒。”
他的眼神和寇仲一样具有很强的侵略性,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寇仲的目的性更强一些,而跋锋寒的则更纯粹一些,尚且还在小七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李世民落在最后,他轻笑一声,抱拳行礼:“在下秦王李世民,李阀子弟,今日得见申鹤姑娘,实在是我之幸。”
仙姿绰约的雪发女子向山洞内走去,每一步都好像云中起舞的仙鹤,玉质渺渺,步步生莲。
路过李世民时,她突然侧头说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李世民这会迅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初一见面时,自己就报过名号了。
他低声轻笑,乍见之时,他觉得她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高傲出尘的仙人,然而短短几句交谈下来,却发现了她其实是个简单又直接的人,淡漠清冷的面孔之下,实则有着率真的性子。
他看着她静静盯着地上的蒲团,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便忍不住好奇问道:“申鹤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七抬头看了看他:“没有。”
其实她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蒲团,毕竟是自己亲手编织出来的,意义重大,就像她上学的时候学着别的女孩子做十字绣,第一个成品虽然难看得她从来都不敢拿出来,却因为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所以一直就保留了下来,没有舍得扔。
但也就是稍微可惜一下,她还不至于带着个草编的蒲团到处跑,虽然她如今就是餐风饮露的神仙弟子,并不在乎身外之物,但真的做了这种事,未免有些太惹人发笑。
身外无一物,其余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的。
李世民心中暗忖,要怎样开口,才能让这位神仙一样的姑娘跟他走。一则是因为她的样貌,更多的是她刚才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超凡实力,让求贤若渴的秦王瞬间胸膛火热。
这样一位实力已达大宗师境界的先天高手,若是能说服她加入李阀,定能为他们李唐的伟业带来巨大的帮助。
旁边四人也各有各的心思,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想请美人下山,只是心中所想的理由各有不一。寇仲想的当然是为了男人女人那点事,徐子陵和侯希白则是觉得她一个年轻女子在深山独居太过孤单,跋锋寒想的是能与她好好比一场,当然也不排除内心深处那份不可言说的小九九。
李世民率先开口试探道:“此地风景宜人,山水秀丽,是个适合清修的场所,只可惜,这里马上就会变成是非之地,届时会有大批人马涌入,申鹤姑娘怕是不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是非之地?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七莫名地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瞳闪过淡淡的惊讶,被一直观察着她的李世民捕捉到,于是他便解释了神仙和宝藏的传言。
没想到,当时只是顺手布下的法阵,为了防止有人闯入打扰自己修炼,却被传成了这个模样。
她皱着眉头,清冷的眉眼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烦恼:“我不是神仙,就是个普通的凡人,这里也没有宝藏,那些人找错地方了。”
侯希白摇着手中的美人图扇,温润如玉地笑着:“如今雾已散去,等那些不明就里进山寻宝的人空手而归,其余人也就慢慢不来了。”
徐子陵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有些担心地说道:“但短时间内,那些人是不会轻易走的,刚才见到的那几人就是很好的例子,申鹤姑娘若是继续居住于此处,这样的事恐怕只多不少……”
寇仲笑嘻嘻地搂过徐子陵的脖子,上前跟着劝说道:“就是这个道理,申鹤姑娘,不如你跟我们一起下山,你要是想继续修行,我们就给你找个清静的地方,你要是想四处走走,我寇仲义不容辞,一路陪你说话解闷,你看怎么样?”
本以为这种避世而居隐在山林的清修之人,是不会愿意换地方的,他们早就做好了对方不会同意的准备,谁想美人在听他们说完后,竟很直接地就同意了。
“既然这里已经不适合清修,那便下山吧。”
李世民忍不住心中激动得砰砰狂跳,他按耐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往日无二般的优雅从容,言辞间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在洛阳正好有个宅子,那里没有人住,十分清静,申鹤姑娘若是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可以在我那暂住,等你找到心仪的住处,随时离开都可以。”
实际上,那个宅子是他从前在洛阳经营时,当地的豪绅为了跟他攀关系送给他的,里面还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那是他大败刘黑闼时,原本跟着对方的姬妾,自刘黑闼战败后主动送上门来求个活路。
李世民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加上那两人貌美如花,又体贴温柔,处处顺着他,也就随手收了,安置在那座宅子里当个点缀的饰物,偶尔想起来了就去看一眼解解闷。
然而到了这会儿,他的脑子里已经根本想不起来以往还算喜欢的两个美人了,他甚至开始嫌弃那些庸脂俗粉玷污了宅子,若是留下任何痕迹,惹申鹤姑娘不开心了可怎么好?
紧接着,他又开始想,洛阳终究还不是他们李唐的地盘,此地暂归王世充所有,他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而且宅子太过简陋,哪有行宫宽敞气派。他最好还是带着人回太原,否则就太委屈申鹤姑娘了。
至于那两个美人,赶出去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他可从来没有打算带着她们回太原。
侯希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上的其他几人,同为男人,他自然很清楚知道所有人都在想什么。
神色炽热一切尽在掌中的秦王,跃跃欲试的寇仲和跋锋寒,欲言又止的徐子陵,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意图,就怕惊走了这只偶然从云端上飞下来的仙鹤。
他垂眸看向手掌,以往爱不释手从不离身的美人扇,扇面上美丽动人各有千秋的美人图,此时看来,却突然令他索然无味。
他轻叹一声,将折扇合上。美人虽好,他心有向往,却遥远如天边云彩,不可攀折。
小七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李世民的提议。有人提供吃住,自己一分钱不用花,还能跟任务目标近距离相处,这样的好事,她为什么不答应?
更何况,这可是李世民啊,哪怕只是小说中的衍生人物,不是历史上真正的那个雄才大略的英主,都足以勾起她十足的兴趣。
一做好决定,他们即刻就下山。
走在路上,侯希白想起方才那幕啼笑皆非的场景,忍不住好奇道:“申鹤姑娘,在下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解答。”
小七对这一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比较有好感,看着他时,眼神也稍微和缓了两分,不再像方才那样淡漠地接近冰冷。
“何事?”她问道。
侯希白捏着扇子的手骨悄悄收紧一分,从容笑道:“刚才那几个山匪闯进来时,我看到申鹤姑娘按着他们的脑袋敲地,不多不少,每人正好三下,莫非三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其他几人也竖着耳朵听过来,要不是侯希白提起,他们都快忘了这事,如今再一想起,眼神又开始变得古怪。
像这样仙姿飘飘的美人,就算要收拾个谁,招式一定也是优雅美丽无比,一举一动皆可入画那种,怎么会上来就按着人的脑袋锤地面?
所以,申鹤姑娘这样做,一定有什么深意吧。
小七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众人,面色不变地平静说道:“没有什么含义,敲三下不过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判断得出的。”
“以往的经验?”侯希白更不明白了,“申鹤姑娘的意思是,额……你以前经常……做这样的事?”
“不错,每次遇上不讲理的人,只要抓着他们的脑袋敲三下地面,他们就会服软了,这招十分好用。”
云中仙鹤一般的雪发美人行走在山路上,山风吹着她的袖子鼓荡起来,使得本就纤细窈窕的身姿,更添几分不似凡人的仙气。
而这样一个浑身都冒着仙气的姑娘,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这么暴力的话,甚至完全不觉得这话哪里有什么问题。
侯希白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隐隐约约抽搐着,过了许久,他才干巴巴地说了句:“申鹤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李世民右手抵住嘴唇,星眸闪烁,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当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申鹤姑娘的本性时,谁知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单纯率真,或者可以说是可爱。
跋锋寒别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的,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显然憋得十分难受。
寇仲挂在徐子陵脖子上,毫不客气地哈哈放声大笑着:“申鹤姑娘,我敢打赌,这事你一定经常做,所以才会这么熟练。”
小七侧头看了他一眼:“不错,这是十分有效且简单的法子,省了废话的功夫,也能让那些人乖乖听话滚远些,你们以后若是遇到了,也可以试试。”
不说申鹤记忆中的,就是她来大唐的这段时间,就遇到至少不下三四拨嘴里不干不净的人,每一次她都遵循着内心最本能的想法这么干了,第一次还稍微有点点生涩和不好意思,几次之后,她是真心觉得这个办法真的好用。
申鹤不愧是天资出众根骨奇佳的神仙弟子,而她的师父留云借风真君,也不愧是活了那么多年洞察世情的真神仙,她教出来的徒弟,完美地贯彻了什么叫去繁存简,什么叫大智若愚,什么叫透过现象看本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乱世之中,比得就是谁的拳头大,根本不需要多逼逼,看不顺眼打就是了,反正这里也没人打得过她。
徐子陵的眼里也带了温煦的笑意,柔声道:“效果刚才已经看到了,的确……很不错,申鹤姑娘说得有理。”
到了山下一看,几人上山时牵在树上的马儿已经不见了,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再往前走几里,就有村庄和小镇,到时可以去那里购买坐具,他们几个习武之人,且还都是大男人,走一走也没什么,但上午刚下过一场雨,路上满是泥泞,怎能让申鹤姑娘这样的仙子走在污泥之中,跟着他们吃苦。
看看她那身绘了流云和丹鹤的黑白两色的素裳,以及精致无比的鞋子,谁能忍心让他们沾上半点泥土?
正在为难之际,就看到她手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纸鹤。
柔和莹润的白光闪过,纸做的丹鹤像是活了一般,慢慢扇动着翅膀,接着飘飘然落在地上,然后慢慢变大,直到变得像有三人高才停下。
李世民等人早已目瞪口呆,他们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即便是最讲究风度的侯希白,这会儿脸上也是一片呆滞,嘴唇上下开合着,却讲不出半句话。
看着几个震惊得失去言语的人,小七说道:“一个小小的法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还请快些上来,不要继续呆站下去。”
话一说完,她率先跳上纸鹤的脖子,紧接着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李世民,急忙跟在她坐在她的身后,紧接着其他几人也陆续坐上去。
纸鹤慢慢升空,直到飞进云彩里,向着洛阳城的方向飞去。
五个从未体验过高空飞行的男人,这会儿激动得肾上腺飙升,眼中溢彩连连,心脏砰砰跳的快要突破胸膛而出。
这也太爽了!这样的高度,这样的速度,俯瞰人世间,一览众山小,天下尽在一掌之中,别说本就雄心壮志的李世民和寇仲,追求武道巅峰的跋锋寒,就连醉心于艺术的侯希白,没什么欲求的徐子陵,此刻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
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要追求成仙得道了,即便不为了长生,单是这样腾云驾雾逍遥自在的体验,就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寇仲兴奋得脸颊都涨红了,他抓着前面李世民的肩膀,隔着他大喊道:“申鹤姑——咳咳咳咳咳咳——”
高空处罡风猛烈,嘴中刚吐出两三个字,劲风从嘴巴里灌入,呛得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憋死。
李世民压下还在狂跳的心脏,微微侧过头大喊道:“不——要——动——了——”
然而咳嗽不止的寇仲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他右手扣着李世民的肩膀,左手捂着嘴巴防止风再进去,咳得带动着整个身体乱颤,屁股底下也动来动去,渐渐得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了。
快到洛阳城外,纸鹤突然提速向下俯冲,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几人来不及抓稳,下饺子一样从纸鹤上挨个儿掉下去。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