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传书道,风竹尘已经封锁整个京畿来全力以赴寻找帝姬娘娘,虽说是搜查无果,但是好歹有了线索,现在周亦行与苏九允需要到楼兰古迹那边寻找解药。
巫咸族本来定居常熟虞山,后来巫咸族阴族逃亡于楼兰的若羌县北境以及孔雀河流域,中原国君讨伐楼兰大捷后,阴族也因此流离失所,阳族一支在虞山亦是被江湖各派征讨,最终致使巫咸族两族消逝。
要说周亦行和苏九允的命运都是比较多舛,说的严重一些,他们现在和相依为命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苏九允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周亦行不知道他方才到底遇到了什么,也不敢太多过问。
正想着,苏九允就发了话:“你是楼兰后裔,这次回到故国,看到一片断壁残垣你会不会难过?”
这一点周亦行都没有想过,他摇摇头,豁然道:
“那都是祖辈的事情了。”
“你想不想回到过去?”苏九允忽然偏过头问他,问了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
“在遇到你之后就不想回到过去了。”周亦行看着远方的雪山,眼神迷离,转而看向苏九允。
“这样啊。那你的过去得多不美好啊。”苏九允还是面无表情。
周亦行常常觉得自己和这样能把话说死的人聊天,真是自己最大的罪愆。而且何况和这种人说话,为了怼自己,他都能把自己说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苏九允看见周亦行闷闷不乐的样子,两指轻轻弹上周亦行的额头。
“苏大人逗我很有意思吗?苏大人当个人吧。”
周亦行额头吃痛,半天眼冒金星。
嗯,很有意思。苏九允认真地点头。
绝了。周亦行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故人,”苏九允忽然屏住呼吸,把缰绳牵了牵,他陡然仔细地看向周亦行,“你的洒脱自在,和他好像。”
糟糕,是自己的身份要败露了吗?
“你不是说你的故人早就仙逝了吗?”周亦行慌忙解释道,却没想这句话再次戳中苏九允的内心。
长风入耳,苏九允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试探着问着周亦行:“哦,也是。那你说说看,既然是故人,他为什么不会托梦给我呢?”
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不托梦的事情,周亦行也是头一次,他下意识地把嘴唇润湿,眼神飘忽到另一边,瞎扯道:“他可能有未完成的心愿吧,要完成了才肯托梦与你。”
“这样啊。原来是他不肯……”
苏九允像一只受气蜷缩在角落的小猫,半晌都没有理会周亦行,周亦行也不知道他生气什么,哄了很久都不管用。
想想自己在门派的时候日理万机,哪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如果非要说未完成的心愿,估计也就是看小允是不是还存活于世吧。
周亦行偷偷瞥了一眼苏九允,之前他舍身护住自己,现在看来也是没有看错他。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冬燕飞徊屋檐,晨辉相逢星河,白驹化为茫茫雪呀,载我千里游,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1】,故人如知我心意,何不驾青鸾归来……”
千山危仞千叠,雪延续到万里之遥,并蒂的野菊在风中摇曳。苏九允牵着红鬃马,周亦行翻身跃上马,轻声哼唱起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的楼兰古国的小调,那是周亦行的娘亲生前教过他的。
二人带好盘缠和食粮,递交出关文牒,终于来到城关之外。此刻已是晨光熹微,城关外豺狼出没,古戍有野狐哀鸣,所幸城外还有人烟。
“黄鼠狼偷鸡啦!”
城关之外,一阵黄沙骤起,胡茬大汉拿着炽热的铁锹,照那瘦的见骨的黄鼠狼左一虚晃右一虚晃,那黄鼠狼像知道性命无攸一般,没有松开牙关里流油的肥鸡。
苏九允用衣袖挡住自己,才免于被黄沙呛到,而才反应过来的周亦行已经开始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九允扯着周亦行的衣袖,让他好好的看眼前的这一出好戏。
“啧!我赶做两天才做完这些,给城里头西村口的赵地主家送去,少了一只也不行啊!黄大仙松下贵口好吧?”
黄鼠狼十分狠毒的瞥了一眼那壮汉,非但没有口下留情,还用两只爪子死死叩住两个鸡翅膀,一人一黄鼠狼在闹市中僵持不下。
“黄大仙,您行行好,回头我再给您个做个爆考肥鸡行吗?”
瘦的皮包骨的黄鼠狼无动于衷,认定这只鸡,就是自己的了。
胡茬大汉抬头看上头顶毒辣的日头,满头大汗淋漓。
话说怎么就他赶上这倒霉事了呢?大汉兀自叹气。
“不管了,看那地主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要是有半点不满还不把我揍成猪头?这以后还怎么烧鸡。哀哉哀哉,不是黄道吉日黄大仙也找上我。”
大汉早有听说,黄鼠狼可恶是可恶,偷鸡更是一绝,偏偏父辈里说,四大仙个个都有灵性,哪个都惹不得。
地主也不是好惹的料,痴傻了二十年的少爷游玩时路偶然过这家烤鸡摊,香味萦绕鼻尖久久不散,久思烧鸡成疾,茶不思饭不想,躺在床板上天天挂念着这家的烧鸡,可急坏了地主。
直到前几日地主气冲冲地找上了门。
“地主爷,地主爷,我这烧鸡只是寻常味道,我这糙汉可怎么敢给小少爷做。”大汉近乎跪地求饶。
“叫你做你就做,给我订制一车烧鸡,银子少不了你的!”
“当啷”一声,几颗小金珠子砸了朽木桌一个大坑。
大汉见钱眼开,此生也没见过这么耀眼的金珠,颤巍巍地兜起金珠子,拿虎牙咬上一咬,看那一道浅浅痕迹,大汉欣喜若狂。
“好好好,我做我做!”
等他送完这车烧鸡,他打算带着妻儿老小就卷铺盖走人,远走高飞。那一颗金珠子,够他活上小半辈子了。这黄大仙还关他什么事情,都是窝囊废。
“抱歉了。您大仙有大量,半夜可别讹上我,这事可不赖我。”
说时迟那时快,那大汉咬了咬牙,抄起摊车上一碗辣椒粉对着黄鼠狼就是当头一洒。
“喳!”一声尖叫刺破云霄。
黄鼠狼眯了眯眼,“咣当”一声摔倒在地,痛的满地翻滚,大汉眼疾手快的将那战利品肥鸡往摊车一甩,像模像样的鞠了一躬,扬长而去。
“喳!!!”
看到黄鼠狼横冲直撞,有时撞翻了摊车,人群瞬间慌乱起来。
“啊!来人啊,有黄鼠狼啊!”
一位头戴帷帽的蓝衣公子从集市横穿而过,其人腰佩紫霜剑,仙鹤发带随清风飘扬而起,一副桃花眼却偏偏生了很薄的唇,多情里又显得冷漠,气宇超凡,怎么看就不是俗人。
苏九允眼中闪过微涟,回过头在这个公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无论周亦行怎么拉他,他都不走。
“为什么我潜意识里总感觉这个人和我们要找的解药有不小的渊源。”苏九允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再告诉他,他就是有和解药相关的人。
“你这几日都比较魔怔,哎呀,不要乱猜啦,快点赶路的好。”周亦行捂着嘴很是不雅地打了个哈欠。
苏九允一直相信自己拥有来自巫咸族骨子里的直觉,他的直觉素来准确,周亦行不信都不行。
“且先看着。”苏九允眉目凛然,示意自己是认真的。
“也罢,权当休息了。日高人渴思茶也。”
周亦行忽然瞥到一个茶馆,双眸顿时放出精光,到掌柜的那里放下铜板换了一壶好茶之后,坐在露天的长椅上美滋滋地品起茗来。
这里还在下着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日头高悬啊。
“……”
也不知道谁更没有正事。苏九允无可奈何。
卖糖糕的大娘用蒲扇扇着蒸屉的热气,忽然注意到了这位蓝衣公子,赧然露出两排白齿:“呦,莫道长,下乡来集市转啊!新鲜出炉的糖糕,带一点给小元姑娘吧?”
这位称为莫道长的公子,便是琉光山寒光派的道长,做事向来独来独往,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有一位仙姿佚貌的小千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说是要随他一起修行,只可惜莫道长始终没有同意。
莫道长用眸瞳瞥了那些造型各异的糖糕,漫不经心的点头:
“嗯,好。谢谢卢姨。”
糖糕有小兔、锦鲤、绵羊形状的,红曲粉颜料与干花瓣点缀,显得俏皮可爱。想起来周亦行好像说过喜欢甜食,也为了仔细听清他们的对话,苏九允佯装漫无目的也包了几块。
一个黄衣少女紧随其后,年岁有十五|六岁年纪,顾盼之时,仿佛秋水流转,但因发育迟缓,还是比那莫道长矮了半头,小步不稳外加腿短,硬是跑起来还落下少年几步,带起的风惊飞了闲逛的鸭子。
“元小千金也出来了?”
少女元槐挺起胸脯,叉腰道:“我爹特批我出门,我这不是听到莫道长下山的消息特地赶来吗?”
元槐是元知府的小千金,喜欢武侠一类的话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学堂放了授衣假后,元槐整日像是黏在莫道长身上。
元槐模仿着莫道长的剑招有模有样比划着,眼睛里充满了光:“莫道长可厉害了呢。一招可以打趴下好几个敌派弟子呢!那剑招嗖嗖的!我……偷偷看的。”
卢姨看着元槐眉目含笑,将两包糖糕包好,一包给元槐,一包给了那苏九允:“那真的是很有长进呢。”
莫道长瞥了一眼元槐,一语无情地道破真相:“打不过。”
少女元槐有些尴尬:“啊……”
莫道长面无表情地在桌子上放下一串红绳穿过的铜板:“元槐姑娘的我也付了,再给我拿个包子,全肉的。钱不用找了。”
元槐歪歪头疑惑地问道:“道长道长,你不是喜欢吃素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