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回到那个深邃漆黑的楼梯。
在下去前,谢星辰找到老太太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由林莉提着,一路往楼下走。
他们刚出门,背后的房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
林莉立马往谢星辰身上挂,她胆子奇小无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一边眼泪汪汪的,一边强忍着恐惧小声说“我可以”。谢星辰觉得这妹子还有点可爱。
林莉提灯照明走在前面,谢星辰踩在木板台阶上一路下行,林莉突然说:“你别吓我……”
谢星辰:“?”
林莉委屈地说:“脖子太痒了,我是真的害怕。”
谢星辰沉默片刻:“你在说什么?”
林莉脚步一僵,人跟着抖了起来:“你你你你没碰我脖子吗?”
谢星辰:“我哪还有手碰你脖子?”
林莉:“………………”
谢星辰说这话时,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卷上他的脚踝,毛毛躁躁的触感搔挠得他很痒。谢星辰低头一看,扶手的缝隙间延伸出来一缕又长又细的东西,它像是招摇的水草,又像是一条沉默冰冷的蛇,潜伏在黑暗里一路攀爬上来。
——是一绺头发。
“先别动。”谢星辰低声提醒林莉。
林莉眼泪都哭干了,抽噎了两声:“我不敢动。”
余光瞥见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谢星辰摸出口袋里的折叠刀,对林莉说:“集中精神……听我的……3、2、1……”
他停顿半秒,低声喝道:“跑!”
手中的煤油灯在这时突然熄灭,林莉撒腿狂奔,谢星辰快速切断缠绕过来的头发,紧随在林莉身后一路狂奔,两人绕着楼梯一圈一圈地往下跑得飞快。
林莉一边扯着嗓子惊叫一边拔足狂奔,速度奇快无比,眼见着两人快到门口,林莉大喊道:“门门门门门!!!门怎么开啊!!!?”
“有钥匙啊!”
“对对对对,钥匙钥匙!”
匕首被谢星辰舞成一片银色的光圈,把从两侧缠绕上来的头发切断,谢星辰把钥匙抛过去,精准地落在林莉的掌心。
林莉两只手都在抖,慌乱地插入钥匙,房门在眼前打开,她飞奔出去,刚见了光就猛得往前一摔,一绺头发缠绕住她的脚踝,把她向门内拖。
眼看要和身后的谢星辰撞上,却见谢星辰利落地在空中翻了个翻,长臂悍然一挥,锐利的刀锋割断了缠住脚踝的头发。
林莉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和谢星辰一起把房门关上。
门板被大力撞击着,一束又一束头发夹在门缝里,仍在兀自飞舞,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缝隙之中收了回去。
林莉胸口极速起伏,大口大口喘气。
谢星辰瞥见地上有两团东西,疑惑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林莉:“这些头发怎么回事啊?”她转头看谢星辰,“——啊!”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捂住胸口,挺翘的胸脯此刻瘪了下去。
林莉神色微妙地看着谢星辰,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被抛之脑后,他淡定下来,从谢星辰手里拿过那两团,撩起衣服下摆往胸口塞。
谢星辰挑眉看他。
林莉脸不红心不跳:“个人爱好。”
谢星辰瞥了一眼他的裆部。
林莉:“这是货真价实。”
嗓音也不装了,是正常的男人声音,只是比一般男人清亮点,更像是少年。
林莉装好了道具,叹出一口很长的气,老实坦白:“我不敢告诉你。”
谢星辰:“?”
林莉:“你说你喜欢男人。”
谢星辰戳了戳林莉胸前柔软的货:“你都穿成这样了还怕我喜欢男人?”
林莉:“…………”
林莉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谢星辰:“我喜欢不男不女。”
林莉:“……???”
回想起那些恐怖的头发和莫名其妙死在木屋里的男人,林莉经历了一大段心理斗争,心情复杂:“你帮了我这么多,又长得这么好看,我也不是不可以……”
谢星辰:“呵。”
林莉也觉得自己荒唐了,他闭上嘴,突然后知后觉地说:“糟了!那铁桶呢?!”
谢星辰踢了踢一旁的铁桶,刚才那么惊险,愣是没漏多少,还剩下大半盆。
“牛逼!”林莉佩服地说,“哥们你怎么做到的?”
他主动去提,只提起来半厘米就跌了回去,面色铁青地把胸口两团的位置正了正,柔柔弱弱地说:“好哥哥,人家抬不动……”
谢星辰随手拎起铁通,和林莉一起往花园走。
这片花园面积不小,各种类的花卉没有规划地混种在一起,土壤是深色的,起初,谢星辰还以为只是雪水化进去了才显得颜色深,现在想来,大概是受到了特殊液体的浇灌。
花园里还有一个废桶,谢星辰把从楼上打下来的水肥分成两份,一份灌进这个桶里给林莉干活。这回林莉试了试,勉强能提得动,他看了谢星辰一眼,说道:“哥,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害怕有用吗?”谢星辰又分了一个眼球给林莉,成功把林莉发绿的脸搞得更绿,他收起笑容,长睫一敛,抬眼冷冷地看着林莉,“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林莉被他吓到了,张了张嘴,下意识避开谢星辰的眼睛:“我哪知道啊……”
谢星辰又笑了起来,他拎起桶,把肥料浇灌进花田,林莉心理有鬼,不敢离他太近,又害怕地往回挪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林莉问谢星辰:“在木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一再地触那酒鬼的霉头?”
“试探下他的底线,”谢星辰说,“他身上没什么杀气,他没有杀我们的意思,更像是个……引导人。所以我想试试,什么情况会激起他的杀气。”
林莉:“……”
林莉鼓了鼓脸颊,又问:“那……那个‘规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谢星辰说,“在每个人身上稍微找一下共同点就不难推出来。”
林莉:“……我相信大部分人碰见这种事脑子都是空白的。”
“起初我也疑惑过,没道理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一辆正在奔驰的马车里,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恶作剧,但是,”他耸了耸肩,说道,“在我身上搞恶作剧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么——”谢星辰的话锋陡然一转,“你还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什、什么事情?”林莉屏住呼吸。
“昨晚上那个怪物在走廊活动,到处敲门,几乎所有人都醒了,你没醒。”
林莉咬了咬牙:“……我也醒了。”
“你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很茫然,伪装成同类人不一定是安全的,”谢星辰看着他,弯起的眉眼仿佛在说林莉天生不适合说谎话,“你确实没醒,但我听见了你在跟我说话。”
“我没醒?我还跟你说话了?我、我说了什么……?”
谢星辰:“你问我有没有听见声音。一开始我以为你问我有没有听见少女的哭泣声和笃笃笃的敲门声,但在你问我以后,我认真听了一会儿,听到了声音。那是你发出的声音。”
林莉不敢相信地看着谢星辰。
谢星辰停下泼洒水肥的动作,他的指尖不经意沾了一点血,在撩拨额头碎发的时候蹭到了眼角,划开了一道吊诡的殷红。
“你在念叨——灵秘物,匣中人偶。”
林莉呼吸一紧,急匆匆地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谢星辰笑了一下,“这不得问你吗?”
“……”林莉神色更复杂了,他反复念叨这句话,“匣中人偶……灵秘物……”
谢星辰看林莉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应该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他惊讶的不是自己在睡梦时会有这样的表现,而是说了什么。
这足以证明他知道自己会在梦中呓语,吐露消息。
甚至可能知道些有关于这场游戏的事情
……
谢星辰将桶里最后一点血水倒进花坛里,这些受了浇灌的花明显变得更加娇艳动人,即便是数九寒冬也没有枯萎凋零的迹象。
“我弄好了,”谢星辰伸了个懒腰,“这老太太真会折腾人。”
林莉还在纠结那句话,施肥施得漫不经心,谢星辰先一步离开花坛,他背后传来林莉的声音:“你看见了吗?”
谢星辰脚步顿住,细密的鸡皮疙瘩在他皮肤上耸立起来。他没回头。
林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看到那东西了吗?”
“你看到了吗?”林莉的声音没了人气,像是空谷回荡过来的冰冷的风声。
谢星辰低头瞥见,泥土裂出细小的纹路,似乎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哥,”林莉的声音再次响起,嗓音柔软带着困惑,语气里有谢星辰熟悉的怂劲儿,“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预知梦,我觉得这指的是——”
“你看见了吧?”
两个声音以诡异的形式交叠在一起,像是弹错了调的音弦又戛然而止。
林莉悚然,去看另外一道声音响起的方位,冷不丁看到泥土里凸出来一个诡异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脸,用他们刚浇灌进泥土里的肥料拼凑而成的人脸,扭曲而淌着鲜血的双唇一翕一张,它正在开口说话,用林莉的声音说话。
“你看见了。”
“你身上有它的气味,是它杀了我!”
土壤里陡然外翻出了几十个圆睁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谢星辰和林莉。
林莉腿都软了,理智告诉他应该跑,但在高度惊恐的时候双腿被死死钉进泥地里,他压根动不了,他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生出了诡异的幻觉,眼前群魔乱舞,这些靡艳的花融合进了怪物的身体,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模样将他包裹在无法逃出的牢笼里。
它们会用布满荆刺的藤蔓扎进他的皮肤,吸食他干净新鲜的血液,也会用带着倒刺的叶片如蛇信一样舔碎他的皮肉,一块又一块缓慢而享受地吞吃进去。
他就要死了。
救……
谢星辰也没动。
他用靴子尖碾了碾地面,如他预料的那样,土壤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在即将破土而出的时候,谢星辰狠狠一脚踩在地面上,那快要出来的手掌被踩了回去,谢星辰抓起林莉的胳膊把他往外一丢,开始向花园外跑去。
“傻愣什么!跑啊!”
林莉被拉出诡异的幻觉,他猛地惊醒过来,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想什么时浑身发冷,脚下一个踉跄,他回头一看,越来越多的残肢断臂破土而出,拼凑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怪物追向他们,刚拼凑出来的身体协调性不太好,跑得七扭八扭,间或掉下来些胳膊腿和鼻子耳朵,也锲而不舍地在后头啪嗒啪嗒地追着他们。
“卧槽——”林莉用空出来的手掏出胸口的两团往那怪物身上砸。
“光跑不行啊。”谢星辰烦恼地啧了一声。
“是不行啊!”林莉疯叫,“快被追上来了!他妈的这玩意不讲武德,跑起来手脚并用!!!”
谢星辰松开手,林莉差点摔跤,谢星辰道:“还记得那老太太说什么么?浇水施肥和……除草。”
林莉很快反应过来,惨叫道:“她管这玩意叫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