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没有立即回答方碧城的问题。
他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走向房间里的衣柜,打开来,一件件翻着上面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儿童毛衣。
“你……你干什么?疯了吗你?”方碧城一边尖叫一边想上来拉住苏末,却被高大魁梧的庞彬一把挡住。
“方女士,现在警察在办案中,请您配合。”庞彬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方老太太继续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你们没有搜查令不能搜查别人家里的东西,快停下来,要不然信不信我告你?!”
“谁说我是警察了?我只是个路人,你想告就去告呗!不过到时候全世界的网友都会知道你家的乖乖小孙女是个连环虐猫狂魔了,哎。”苏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随后继续翻箱倒柜。
“现在警察都敢这样跟人民说话了?这么猖狂这么目中无人?我要告发给澄光传媒,让他们曝光你们警察滥用职权!气死我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拿着纳税人的钱吃皇粮混日子的败类!一个简单的虐猫案快一个月了都破不了,那还要是出了命案你们是不是要用十年来破?真是天大的笑话!敢问你们的良心在哪里,被狗吃了吗?!”方老太太气得鼻子都歪到一边去了,事实证明倚老卖老、爱发小孩脾气而且有学历有文化耍笔杆子的老泼妇比菜市场里为了一毛钱和顾客吵架的不识字大妈还可怕。
苏末回头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害,都说我不是警察,你没听见吗?老子只是个打酱油的!帮忙解决你这宗case后我就要回家泡咖啡喝了,请老太太您好好配合,行吗?我真的很想边喝咖啡边看最新的美剧《老爸老妈浪漫史》,今晚本季大结局呢!”
方老太太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她的小孙女呆呆地靠在床头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宛若一个被抽去三魂六魄的精致布娃娃,一双大而无神的双眼死死盯住短书扬,带了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不多时,苏末从那堆毛衣里翻出一件粉红色的羊毛衣,仔细检查了下衣袖,片刻后他开心愉悦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在唱歌:“哎哟喂,啧啧啧,找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苍天饶过谁!”说罢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一手插腰一手得意洋洋地把毛衣递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看到粉色毛衣的刹那,面如死灰。
“你的虐猫地点不可能选在屋里,因为菲菲发出的惨叫声会引起你奶奶的注意,你也不会把菲菲的嘴封住让它发不出声音。这怎么可能呢?你之所以喜欢虐杀动物本来就是想要从它们的惨叫声中得到快感和满足啊!我理解你,真的,因为每当在我研究制作一种新口味的咖啡时,听到咖啡机发出的咕噜噜声会很兴奋,闻到冲泡出来的咖啡香味会很满足,在拉花的过程中看到白色奶泡在自己的手中慢慢拉出新设计的图案时会很有快感,最后咖啡成品出来时我整个人达到了高/潮……”
说着苏末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味制作咖啡的过程。
众警察纷纷露出滴汗表情。
空气中的尴尬感都快溢出来了。
关念念默默低下了头,心里叹了口气:“可怜见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帅气小哥哥,莫不是个傻子?”
泡个咖啡都能产生快感还达到尼玛的高/潮!小哥哥你心真大,这么羞耻这么污的话怎么能当众说出口?
“咖啡咖啡你个大头鬼!”鹿呦呦忍无可忍,气冲冲地赶紧把苏末自己插上翅膀飞到南极洲的思绪拉回来:“满脑子都是吃吃喝喝,你还是个侦探吗?你已经离题十万八千里了造不造?说正事!讲重点!”
他腹诽,苏末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回去后自己非得把他狠狠收拾一番不可!
宋婷突然疾言厉色道:“小鹿,安静点,不要打扰苏顾问分析案情,苏顾问刚刚只是在做类比。”她边说边递了个眼色给鹿呦呦,意思是要注意场合,他们在人民群众面前需要维持威风凛凛严肃认真的警察形象,不能像地痞流氓似地和同事嬉笑怒骂互相埋汰,显得没半点儿正经和威严。
鹿呦呦虽然很不服气,但只能乖乖闭嘴。
苏末不为所动,有条不紊地继续剖析:“案件发生再半个月前,也就是二月初,那时还是天寒地冻,你在外面某个隐蔽的角落实施你的虐猫行动时身上穿的应该就是这件粉色毛衣再搭一件外套吧?外套我不想找也没必要去找,因为外套上菲菲的血迹已经被你清洗干净了……”
苏末顿了顿,所有人都看着他默然不语,房间里很安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见。
“是啊,单凭留在你手套上的指纹是不能将你定罪。”苏末忽然敛容正色,脸上露出之前没出现过的锐利冷酷,仿佛刚刚说快感和高/潮的那个他从来没存在过。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案件是这样的,警察抓住了凶手,但却因为证据不全而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送入监狱,最终只能放了他们,就像刚才,即使我们心知肚明你就是连环杀猫凶手,但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我们只能放过你,可是我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也不容易放弃,我决定赌一把,赌你当天穿的毛衣袖口沾上了菲菲的血,而你没有把血迹洗掉。”
小女孩顿时露出凶狠的目光,方碧城的脸色苍白如纸。
苏末微微俯身模拟当时小女孩虐猫的动作,“你一手死死摁住菲菲的脖子,另一只戴手套握着刀的手给菲菲开膛破肚,菲菲做为一只宠物猫自然无法反抗人类的力气,但她却可以用利爪疯狂挠你的手背和胳膊,然而你却因为兴奋和快感忽略了她挠你的疼痛……”
苏末做出握刀狠狠刺向下方的动作,“剖开她的肚子后,你一刀刀地戳着她的血肉,捅着她的内脏,她一只体型娇小的宠物,鲜血喷溅的距离不超过30厘米,位置也只停留在外套衣袖、乳胶手套上……菲菲完全断气后你将她扔到你家的门口,随即心满意足悠哉游哉地回去把外套扔洗衣机里洗干净,再用清水清洗手套。你也检查了毛衣,但因为毛衣穿在外套里面而且拉链拉到了大概胸口的位置,因此它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血迹。”
苏末把毛衣袖口的某个位置展示给小女孩看,“除了这里,一个不小心被外套袖口的鲜血蹭到的小血滴,直径只有1毫米左右,一开始它是鲜红色,在粉色毛衣上并不显眼,现在呈现暗红色,就很明显了,看到了吧?”
小女孩软弱无力地垂下了头,像一只泄气的皮球。
“这个血滴很小,确实很容易被忽视,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苏末得意地道。
同事们以及方氏孙女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关念念嘴角微微抽搐: “哪里明显了?1毫米的小血滴不用放大镜谁能注意到啊?”
苏末摇摇头,“不必这么看我,大多数人都不会发现的,除了我。不过这很正常,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后面一句话带了几分怨念,听起来给人一种“我孤独我寂寞我冷”的忧伤感觉。
众人:“……”
“当时的你觉得清洗了外套和手套就足够了,没被沾上鲜血的毛衣你觉得没必要也不想把它洗干净。你对这件毛衣很有感情,准确来说是一种成就感,在所有被沾上血迹的衣物都清洗干净后,只有它记录了你残忍虐杀菲菲的过程,它拥有‘美好’的记忆,可以让你时不时拿出来回味,同时它也是你的‘战衣设备’,就像美国队长的盾牌、哈利波特的魔杖一样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象征物品或符号,它是宝贵的具有纪念意义的,所以你只想好好妥帖收藏起来,对吗?”
“究竟它是不是菲菲的血,我们带回去化验一下就能得知结果。”苏末转向方碧城,“方阿姨,你不要用这种杀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警察,没有各种规章制度条条框框的约束,我想把毛衣强行带走的话,你们是奈何不了我的。”他调皮地笑了下,随后目光微沉,看向小女孩。
“二月二号那天你并没有去上学,” 苏末语气一转,从调侃变成了严肃:“按方女士的口供,你那天生病了,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觉,她当天也去了外地出差,直到傍晚回来发现门口已经死亡的菲菲尸体。那天下午2点到3点之间正好是菲菲被虐杀的时间,也就是说,你没有不在场证明,没有目击者看到你在房间里睡觉,对吧?菲菲的尸体被发现后,方女士并没有碰过她,立刻报了警,警察到来之后就带走了她的尸体。”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么卧病在床的你的毛衣上怎么会蹭上菲菲的血迹,还有刚好床底下搜出了与菲菲的伤口吻合的作案工具?而且这条街附近的居民都这半个月来都被警察调查过,在他们家中没有搜出符合的作案工具,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他们的嫌疑都没有你的大。”
小女孩突然发疯一般尖叫起来。
“承认吧,小朋友。”苏末冷眼看着她,“因为就算你承认了,我们也不会把你抓去坐牢,你未满十四周岁,根本不需要负任何刑事责任,所以你认罪之后,警察叔叔最多教育一下你,最后会放你自由的。”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盯着苏末。
“靠,小妹妹,那只猫是你杀的对吧?别抵赖,要是你再敢撒谎第二天鼻子会被巫婆变长哦!”一旁的鹿呦呦忍不住装腔作势地吓唬她。
关念念上前一步,声音微微颤抖:“小妹妹,你为什么要虐杀动物呢?而且还是你的宠物?为什么你小小年纪这么残忍,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和刺激?跟姐姐说吧!姐姐帮你开导开导。”
这时,小女孩像是一只抽干了所有气体的气球,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蚋:“没错,菲菲是我杀的……那些猫咪,全都是我杀的。我喜欢她们,但我更喜欢她们凄厉的叫声和垂死的挣扎,这种把生命捏在我手中随意玩弄的感觉,真的很让我快乐……”
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个小女孩长大后很有可能走上歧途,她现在的心理开始往变态发展了。
方碧城双膝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脸色煞白,嘴巴大张,一副见到了魔鬼的难以置信和惊恐万状。
苏末转向方碧城,“方大作家,请问现在你是要带着你家孙女和我们走一趟警署呢,还是准备撤案?”
“撤,撤吧……”方碧城挥了挥大手,有气无力道:“我跟你们回去写撤案申请书,我对菲菲被杀害一案放弃追究凶手的刑事责任,特向贵署申请撤案,请予批准……”
说罢,她疲惫地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