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 man dies, not every man really lives 每个人都要死,但不是每个人都真正活过。
——电影《勇敢的心》。
下午三点多,天气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不一会儿,省第五监狱第十三区笼罩在一大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仿佛这座监狱一直都待在灰暗的世界里,死气沉沉、遮天蔽日。
骤然,天空砸下来一个响雷。
重刑犯监狱在一片灰蒙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之中就像一个禁锢凶兽的巨大铁笼,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在没有一丝光明与希望的灰暗世界中待久了,不是死刑,甚过死刑。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雨丝抽打在小狱警孟虎的脸颊上微微发疼,耳畔仿佛响起了厉鬼哭嚎的声音。
孟虎裹紧了身上带有警察标志的披风外套,瑟瑟发抖几下,随后站在三重铁门旁边,等待铁门缓缓开启。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冰冷僵硬的一颗心镶嵌在温热的血肉之躯里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新囚犯的到来,而这个囚犯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不多时,笨重厚实的三重铁门“吱呀吱呀”地从里面缓缓打开,一辆灰扑扑的囚车像一只行动迟缓的巨兽不疾不徐地驶进来,“嗡嗡”作响中,车轮扬起一片沙尘,最后停在场地中央,随即车门打开,几个身穿橘黄囚服枯枿朽株般的男子陆续下车,背后,沉重的铁门徐徐合上,将里面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开。
孟虎瞪大眼睛看向每一个新囚犯,目光在那些人麻木不仁的面容上一一扫过,直到最后一个囚犯施施然走下囚车后,他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雷劈中似的僵在原地,死死盯住那个人。
“他,他,终于……来了。”孟虎喃喃自语着,他的脸色煞白,连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都没发觉。
那个囚犯年龄大概二十三四岁,身形瘦削单薄,虽然剃了板寸头,但样貌依然精致。
他的皮肤白得发光,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却丝毫不显女气,由于他板着一张严肃面孔的缘故,因此给人一种俊朗坚毅的感觉,如果不是两颊瘦得微微凹陷,估计他能把橘黄色的囚服穿出清新元气鲜嫩的少年感。
他并不看前方的监狱,更不看孟虎,而是垂头看着地面,仿佛地面上黏着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押送他的武警见他闲庭信步地走着跟逛颐和园似的,不由恶狠狠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地冲他嚷道:“走快点!没吃饭啊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你以为你来这里是度假的?我叫一声你大爷的你敢应吗?啊?”
说完,见那花颜雪肤的囚犯当他空气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武警的自尊心受到侵犯,不由怒火中烧,手里拎着的警棍蓄势待发,然而就在警棍即将打在那囚犯后背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在他身旁陡然响起:“哟,老章,好久不见!精神不错嘛,就是腰身大了三圈!”
名叫老章的武警猝然循声一瞧,原来是他旧同学——同是武警毕业却当了狱警的孟虎。
“哟,阿虎,你在这里工作?”见到老同学的老章内心一喜,握在手中的狱警在空中一顿,最后慢悠悠地放下,凑到孟虎面前给他来了一个热情的熊抱,学生时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股强烈的情感油然而生,鼻子情不自禁地发酸,哑着嗓子道:“兄弟,多年未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老章边说边拍着孟虎的后背,孟虎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僵了一秒,随后恢复正常,也轻拍老章的背热络道:“是啊,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咱们毕业这么久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孟虎的脑海:老章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高等级戒备监狱工作?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老章解答了他的疑惑:“警队人手不够,所以我被临时派来押送他们入监。”他们边走边聊,老章环顾了周围的环境,阵阵凉意缓缓渗入他的骨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第一次来这里,真可怕,如传说中的可怕……”
闻言,孟虎轻轻一笑:“你也觉得?据说囚犯们在这里待久了会觉得还不如被执行死刑呢,脑袋里吃一发子弹也就痛那么一会儿,去得轻松,但是在这里的话,会被折磨得比死还不如。”
说完,孟虎瞥向前方戴着镣铐垂首踽踽独行的小白脸囚犯,只见他单薄的双肩突然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似乎刚刚孟虎的那一番话是一盆冰水,从他的天灵盖上直直灌进他的身躯里。
孟虎眉毛微微一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小白脸,少顷,他收回目光,继续和老章谈笑风生。
“他们活该!”老章脸红脖子粗地骂道:“呸!一群社会渣滓!枪毙他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就是得让他们来这个地狱受尽折磨和痛苦!你以为他们都是人吗?呵呵,全部都是魔鬼!穷凶极恶十恶不赦的活阎王!”他边说边用警棍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几个新囚犯,咬牙切齿:“看到这些恶魔流水一样被送进这座监狱里,我心里特别舒坦!他们犯下的罪行我就不多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到时候你也会觉得他们活该!”
孟虎笑容可掬地听着老同学的侃侃而谈,还不忘点头表示赞同,然而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兄弟,你也太激动了吧。
再偷偷瞟向前面的小白脸囚犯,对方恢复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听见他俩刚刚的对话内容。
这时,轰隆隆的雷鸣突然响彻上空,前面几个萎靡不振的新囚犯被吓得陡然一个激灵,只有走在最后面的小白脸囚犯依然波澜不惊地慢慢走着。
“哟,看上了?”善于察言观色的老章发挥自己作为武警的职业素质,犀利如刀的目光从小白脸的背影上转向微微怔愣的孟虎,暧昧不明地轻轻笑了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取出一根给他,问:“有打火机吗?”
孟虎随即摸了摸风衣口袋,还真给他摸到一把打火机,于是接过老章递过来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放进嘴里猛地吸了一大口,再缓缓吐出烟圈。
烟雨蒙蒙,寒意料峭,老章透过氤氲弥漫的灰色烟雾,语重心长地对孟虎道:“阿虎,大家都是老同学,我明白你的难处,监狱的日子他妈的简直不是人过的,特别是在这座监狱!但我也希望你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再怎么饥渴难耐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这些囚犯全都是恶魔,恶魔!”
孟虎滴汗:“……”
“那小杂碎是长得好看,可是你不知道,他顶着一张娱乐圈小鲜肉的脸,手上却沾了多少条血腥人命!男女老少都有,太残忍!太没人性了!”
孟虎满头黑线,十分佩服老章的脑补能力,吸了口烟,无奈道:“老章,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很眼熟所以才多看了几眼,你看你,脑洞大到外太空去了,老子就算是饥渴难耐□□焚身,也不可能吃得下带把子的啊!格老子的,我自己也有把,当我稀罕?”
老章愕然,抬眸看了看他,两个鼻孔喷出两条烟圈,揶揄地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你居然不觉得恶心?”
孟虎脑子卡壳一下,愣了几秒后才明白老章的弦外之意,只得假装没听出他话里淡淡的嘲讽意味,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咱们两个大老爷就没必要探讨这种令人作呕的话题了,监狱大楼到了,你要进去还是就此分别?”
望着极具压迫感的重刑犯监狱大楼,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音乐的嚎叫声和诡异的笑声,绕是见惯各种穷凶极恶的歹徒,心理素质极强的老章此时此刻都不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于是他对老同学笑道:“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交给你们了,大队那边还有急事,我得赶回去处理,再见!”
“那好,我就不送了。”
孟虎向老章道别,然后快步走到五个新囚犯的面前,往那儿一站,身形如松气势威严,站在一排的新囚犯倏地被他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给震慑住,纷纷瑟缩了一下脖子,除了那位小白脸。
“欢迎来到焚炉。”
孟虎敛容正色,用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字一顿道:“你们将在这里度过余生。”
蚯蚓百无聊赖地靠在床铺上一边抠脚一边看监狱发的思想教育杂志,这时监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挂在灰色墙壁上的时钟,刚好是晚上九点半,他回来了。
“喂,苏末!去哪儿啦?这么晚才回来?”
蚯蚓一双鼠目紧紧盯住眼前这个刚来两天的精致漂亮的小白脸,蓦地发出猥琐促狭的笑声。
苏末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同时微微俯身将一本厚厚的书放到枕头旁。
蚯蚓原本因为他的置若罔闻而感到恼火,正想上前去踢他腹部一脚,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
苏末正在俯身整理床被,此刻他背对着蚯蚓,露出衣摆里雪白的细腰,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在粗糙的烟灰色布裤里,微微翘起的浑圆臀部引人遐思。
蚯蚓感到浑身的血液猛地往脑袋上冲,身体一阵燥热,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暗忖,他娘的赚大发了,这等绝色和自己在一间监舍里同住不就是注定要给自己睡的?
在这不是人待的地方,睡不到娘儿们睡精致秀气小男孩儿也不错。
蚯蚓是犯了连环奸杀案进来的,连未成年的小女孩都没放过,就是没尝过男人后面那处的滋味,不知道那里的滋味销不销魂?
就算暂时吃不到,对着他那一张脸应该也能泻一泻火。
这么想着蚯蚓身体已经控制不住了,于是他“啪的”扔下杂志,从床上蹦起来,急不可耐地几步走到苏末身后,高大强壮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略微单薄的后背,一边伸手探进他的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腰身,一边发出桀桀怪笑,嘴里冒出一句又一句粗鄙不堪的荤话:
“末末……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苏末狠狠拍掉他的魔爪,转身继续整理床铺。
“爸爸喂你吃东西好不好?热乎乎的,很香的,包你满意哦!”
……
“嗳,宝贝儿你又从图书馆借什么书回来啦?给我瞧瞧!要不要今晚爸爸陪你一起在床上看书?”
说罢他流里流气地笑了起来,谁知道苏末突然弯腰拿起枕头边的书,向他展示了封面和书名。
《红楼梦》。
操,什么78玩意儿?蚯蚓啐了一口,骂道:“2022年,谁还看这种酸不溜秋的矫情老古董?乖乖从了你爸爸我,不然我就把你先奸后杀!信不信由你,反正华国废除死刑后,老子杀多少人也是关一辈子,老子无所畏惧!”
苏末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他知道监舍里有监控和监听,管理极其严格,囚犯只能带书进来,不能带笔,如若要写东西,只能向相关管理人员申请,在图书馆里写,写完把笔还回去,因此基本上囚犯没有得到用笔当凶器的机会。
今天晚上在图书馆的时候,苏末早已偷偷在这本《红楼梦》的某一页的某个角落写上了很小却很娟秀的一行字。
他翻出那一页,摆到蚯蚓面前,指了指自己写的那句话。
蚯蚓嘿嘿一笑,心想,漂亮男孩子居然还玩这种知识分子的情趣啊,有趣,真他娘的太有趣了!于是他嘿嘿一笑,色迷迷道:“好吧我的小宝玉,让我看看你想搞什么花样。”说罢他瞪圆双眼,凑上去一看,那句话是——
“带我去焚炉集中营,我以后就是你的人,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