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公交,车窗瞬间浇满大雨。
雨水模糊了玻璃窗外的风景。
公交车上乘客不多,后排剩下不少的空位。
林悄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纤柔素白的五指情不自禁握紧了那把黑色雨伞。
伞柄似乎还有他的余温,还有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清冽冷香。
像是冬日雪尽后那般冷寂的清香。
林悄悄忽然间拉开车窗玻璃,骤然打过来的风雨送来短暂的清凉,雨天的傍晚朦胧如薄薄的冷雾。
少女看着后视镜里倒映的人影,他的身形挺拔笔直,安静站在公交站台前,他的指间掐着根烟,惬意慵懒抽着烟,边懒洋洋和身边的人说话。
时闻野把伞给了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困在大雨里。
时闻野的身影,在镜子里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楚的点,渐行渐远。
林悄悄收回目光,关好玻璃窗门,额头轻轻贴着车窗,她放空了眼神,好像在发呆。
「采薇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叮咚了声,车里正在播报到站信息。
林悄悄拿起黑色的伞下了车,雨势不见收敛,瓢泼的大雨汹涌的像是天空破了个大洞,头顶压过来的黑云让天色变得更加阴沉。
采薇巷地势较低,短短半个小时,积水就如一条急促的小河在路面流淌。
林悄悄今天穿了双小白鞋,她低头看着眼前湍急而过的雨水,表情左右为难。几分钟后,林悄悄弯腰脱掉了小白鞋和袜子,拢在怀中,另一只手打着伞,光脚淌水匆匆跑回了家。
林悄悄跑得又快又急,校服短袖不可避免溅到了雨水,后背也有点湿,棉质布料贴着皮肤,黏腻腻的十分难受。
林悄悄将收好的雨伞放在入户的房门旁边,她匆匆跑上二楼,将阳台上被雨淋得湿透了的衣服收好,扔进了洗衣机里。
阳台外的暴雨,疾驰凶猛的势头逐渐减弱。
林悄悄去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楼下的声音传到了二楼。
“悄悄,下楼吃晚饭了。”
林凤刚下班,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几样熟食,今晚店里有点忙,到家有点迟了,只匆匆煮了饭。
林悄悄的头发吹得半干,去厨房帮母亲盛好了热腾腾的饭,
吃饭的时候,林凤问她:“新学校怎么样?”
其实林凤起初是不同意女儿去南华上高中,尽管南华已经是苔青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但她还是担心女儿去了陌生的学校,会被排挤。
可是女儿执意填了南华的志愿,林凤不好再勉强她。
林悄悄说:“挺好的。”她想了想,说的都是实话:“学校很漂亮,同学也很友好。”
林凤心里的石头落了落,叮嘱了些要她好好读书的话。停留几秒,林凤又说:“学校里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跟我说。”
南华中学是一所很出名的学校。价格昂贵,师资强大。要花钱的地方自然不会少,定制的校服、校牌,参加各项活动要交的费用,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不过林悄悄是免学费被招入学的。林凤知道她选择南华是为了那五万块钱的奖学金。
林悄悄垂着眼皮,“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林凤叹息,欲言又止。
暴雨不知何时止歇,院子里十分凉快。林悄悄将雨伞撑开,想要在沥干雨水后把伞还给时闻野。
她和时闻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
想起这个名字,林悄悄心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道她和时闻野算不算得上好朋友。
时闻野的外婆住在采薇巷。
每年暑假,时闻野会随他母亲回采薇巷住两个月。
那个时候,住在采薇巷的小孩都不太喜欢时闻野,准确来说是怕他。他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遥不可及的大少爷,坐着名贵的汽车,身上穿的衣服能顶他们一年的花销,和这个平凡普通的小巷子格格不入。
住在这里的刺头也不敢招惹他。
林悄悄见过他打架,下手有种要人性命的狠劲,膝盖抵着对方的脖子,快要挤空了那个人的呼吸。
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看着透不过气的男生。直到对方认输求饶,他起身踢了那人一脚,声音喑哑:“死远点。”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林悄悄差点迟到。
天气已经放晴,早上七点就能看清楚头顶的蓝天白云。匆忙经过的暴雨给燥热的晚夏降了温。
校门口有学生会的同学在查风纪,校服要穿戴整齐,校牌要扣在正确的位置,不然会扣纪律分。
“同学,校牌。”
经过提醒,林悄悄才发现胸前的校牌扣的有点歪,可能是刚才从公交站台过来跑得太急。林悄悄调整好校牌的位置,“好了,谢谢。”
不过学生会的同学还是很冷酷的在本子上记下了她的名字,“扣了三分。”
尽管已经到了早自习的上课时间,教室依然哄闹喧嚣。
每张课桌都贴着对应的名字,开学之前班主任就排好了座位。秉承公平公正的教学态度,座位是按照抽签的方式来排序。
林悄悄的运气从来都不好,她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右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近视,不用戴眼镜也能看清楚黑板。
“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还会下暴雨。”
“下雨天真的好烦,昨天回家害我弄脏了新买的小皮鞋。”
“谁说不是呢?”
女生的声音有些熟悉,林悄悄怔忪了几秒钟,分辨出这是周书颜的声音。
周书颜坐在她的位置,边照着手里的小镜子边和前桌的女同学聊天。她长得很漂亮,化了妆后更漂亮。五官明艳大气,乌黑的长发烫成微卷,乖乖枕在她的胸前。
周书颜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慢慢止住了话,放下手中的镜子,转身抬头看清楚她的脸,眼神瞬间变冷了几分,显然不喜欢她。
周书颜收回目光,懒洋洋的发话:“你换个位置吧,我要坐在这里。”
林悄悄说:“老师不让私自换座位。”
几秒之后,小镜子被周书颜用力撩在桌面,她嗤的笑了声,好像有点生气,眼睛里充斥着对她的不喜。
林悄悄抿了抿唇,坦然回望她的目光。
她爸爸曾经欠了周家很多钱,但是她早就不欠周书颜什么,不会在她面前低人一等。
周书颜站起来,冷脸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悄悄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
她身后是两张空桌,直到上课铃响也没有人出现。
对方似乎是打算旷课。
王皖豫说的没错,班级里泾渭分明,各自都有小团体,互不相干。
林悄悄被班主任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谈话,程年远很重视这位中考全市第一的优等生,是棵难得的好苗子。他也知道她家庭困难,“南华的学习氛围是很好的,你不用太紧张,而且你每年都可以申请奖学金,你学业上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
林悄悄乖乖点头:“谢谢老师。”
程年远深觉欣慰,“回去好好上课吧。”
他带的班级,就没几个能让他省心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好苗子,程年远决定认真培养。
林悄悄从办公室回到教室,看见王皖豫就像被掐蔫了的植物,软趴趴贴着桌面,无精打采。
林悄悄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王皖豫打了个哈欠:“昨晚熬到了凌晨,今天被学生会的人抓了个迟到,扣了我的五分。”
林悄悄也有点垂头丧气,“我也被扣了三分。”
她将自己戴歪了校牌的事情告诉了王皖豫,对方听完后咬牙切齿,“他们好双标,周书颜今天没戴校牌都没扣她的分。”
王皖豫吐槽完又说:“不过学生会里的人都是他们那帮富二代啦,从来不带我们玩的。”
林悄悄还不是很想被开除,毕竟南华中学每年的奖学金对她来说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
她认真的问:“有什么加分项目吗?”
王皖豫摇头,她出了个不着调的主意:“可能他们欺软怕硬,下次扣你分,你就和他们吵架,凶得他们不敢记你的名字。”
林悄悄思索片刻,也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少女语速缓慢,温吞道:“我怕罪加一等。”
王皖豫:“……”
她长吁短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空感叹:“时闻野不会要旷课一整天吧?”
林悄悄的心又窒了半晌,她垂低眼睫,“应该会来的吧。”
王皖豫转过头和她说话:“像他家那么有钱,估计会请专门在家上课的家庭教师。”
林悄悄抿直唇线,她抬起眼皮,手指用力抓着裙摆不知不觉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嗓子里发出的声线有些紧绷,“时闻野家里很有钱吗?”
王皖豫用羡慕的语气说:“当然,星光是他家的产业,而且只是之一。南华中学最大的校董是他父亲。”
林悄悄哦了一声。
王皖豫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和她科普了起来,例如周书颜家里开了国内最大的赌场,陆北的父亲是当官的等等。
王皖豫说:“简单来说,他们那群富二代和我们——”
停顿片刻,她用了更精准的几个字来形容:“就是云泥之别。”
林悄悄没有反驳,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和时闻野,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根薄薄的线,连接了她和他的年少,维系可能只有表面的友谊。
后门忽然间“咚”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长久死寂的沉默。教室里喧闹的声音在那个瞬间停了下来。
林悄悄循声回头朝后看了眼,男生穿着校服,没有校牌。他好像是刚睡醒被人捞到学校里来,脸有点臭,身上像是竖起了无形的冷刺。
时闻野压着情绪,眉骨看起来就更冷锐。
他懒洋洋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林悄悄才知道时闻野是她的后桌,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
教室里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陆北看清了前桌的少女,也认出了她。
陆北挑眉,抬了抬胳膊撞了时闻野一下,他开玩笑道:“野哥,那是不是你想泡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