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婵也不知道桑淸衍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都已经扒了她的马甲,结果第二天对外时还跟没事人一样,就拿她当成南明圣宗的外门散修,让她随侍身边。
桑淸衍讲法时,盛千婵默默地站在后方的阴影中,时不时还能看见底下有羡慕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也不知道在羡慕什么。
知道上课打瞌睡却要强行让自己睁着眼还必须保持站得笔挺的姿势有多痛苦吗?而且还得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盛千婵觉得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跟在桑淸衍身边就能得到什么机缘吗?做梦呢,她怀疑这家伙就是蓄意报复她,不想让她好过。
即便往好了想,他也肯定是觉得堂堂仙尊未婚妻,逃婚就算了,还跑到圣宗来当外门弟子,说出去太跌份。不如表面上就装作大家不认识,背地里再偷摸把人带回去,一丝八卦都流传不出来,这脸面也就保住了。
没看长阳宗主和那些圣宗长老也都当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见她跟着桑淸衍一同离开,还关切地叮嘱她学成之后记得回圣宗看看,别忘了这一份香火情吗?
盛千婵恶意揣测着,也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
反正,一直到桑淸衍带她走后,内门外门的弟子间都还流传着一个“某外门弟子以赤诚而大胆的表白感动清玄仙尊最后被收去当弟子”的传闻。
一时又给了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们无限的动力。
当然,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
……
“桑淸衍!桑淸衍!”
一道不满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带着些许的恭敬,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从舱房里冲出来,楼上楼下找了半天,才发现要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窗边晒太阳。
更可气的是,那人还单手捧着一本书,看起来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盛千婵气结。
这狗东西看个书还要在周边布下一圈结界,明明早就听见了她的喊声,还要等她跑上跑下几个来回,这才泄露出一丝气息影响了结界的稳定性让她得以察觉。
什么意思?看她笑话吗?修为高就了不起吗?
可恶!
盛千婵目光灼灼,犹如刀锋横扫过去——
只见金灿灿的光辉落在桑淸衍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蒙蒙的光晕柔和了他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的睫毛纤长上翘,在晨光中轻轻扇动,无数细小的粉尘便如同遇到乱流,在光中四散飞舞。
而他的瞳孔也像是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随着潋滟眸光,愈发显得惑人心神。
……嘶,可恶!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凶恶,又或者是被她动静惊扰却不见她有后续动作,桑淸衍侧过了头看向她,说:“什么事?”
淡淡的金色在他瞳孔间流转,盛千婵被他看得微微一愣神,但旋即想起了找他的目的,怒火又蹭蹭上涨。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鸟!它又吃我刚出炉的丹药!”盛千婵将一旁的几案拍得哐哐作响,“你知道我炼丹有多辛苦吗?它一张口就全吃了!我的损失你来赔吗?”
自从离开南明圣宗,被带着一路往盛家而去,盛千婵待在白玉楼船上百无聊赖便又开始重操旧业。
一方面是闲来无事顺便提升下炼丹技术,另一方面,她也多少存了点针对桑淸衍的小心思。
能够中招一次,那就有机会中招第二次。
她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阴到这狗男人一次,就算行不通,那身上留点东西防身也能更加安心。
盛千婵想得挺美好,现实却遭遇了严重打击。
那只名叫赤天的大鸟简直像在逮着她薅羊毛,能吃不说,还不挑食,不管她炼什么丹,全都来者不拒。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成果就进它肚子里了。
而且这事还不止一次!
“我炼的是洗髓养气的丹药,不是鸟饲料!你到底是不是克扣人家吃食了,怎么看什么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我寻思,那丹药也不好吃啊?你能不能管一管?”
盛千婵居高临下地一顿喷,好不容易恢复了原貌的漂亮脸蛋都露出了一丝狰狞,她也不在意。
乌灵薇自行回浮云仙宫了,说是出来这么久得先回宗门复命,哪怕盛千婵大婚邀请她来,桑清衍也不反对,她也得先请示一下师门长辈的意见。
乌家人全都毫发无损地送回了住处,几个桑家护道人隐匿在虚空跟在船的后方。除开上路后不知所踪的易子钰,目前这白玉楼船上包括她和桑淸衍在内,总共也就俩人一鸟。
维持形象给谁看去?
给桑淸衍吗?他不配!
对比她的怒火滔天,桑淸衍就淡定得多。
他单手捧着书,另一只修长的手在几案上轻点着,清冷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赤天的灵果它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没办法扭转自家傻鸟的想法。
“那它也不能就这么吃我的丹药吧?”
盛千婵不依不饶。
她那些炼丹材料是不贵,可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攒的,她一个无门无派没有资源的小散修容易么!
这回桑淸衍倒是不说话了,直接取出一枚储物戒扔给她。
盛千婵怔怔接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够吗?”桑淸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
盛千婵这才用神识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好多灵药!
虽然好多灵药她都不认识,但是只看流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与神韵,就知道那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居然就这么轻易交给她了?
盛千婵默默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损失,发现和现在得到的比起来,可能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比不上……嗯,算下来她简直赚翻了。
当然,桑淸衍这么好说话看的肯定不是她的面子,她只是沾了那只馋嘴鸟的光。看看,大佬就是大佬,对待自己的宠物也是这么阔气。
盛千婵心里感慨,紧紧攥着那枚储物戒,回头看了一眼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看进来的大鸟,嘴上保证道:“够了够了!仙尊大人您放心!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会记着赤天的!”
桑淸衍听着这话,淡淡地瞥去一眼。
有事直呼大名,这会儿心情好了又改口叫他仙尊大人,这女人还真是善变。
……
白玉楼船在半空中疾驰。
船外流云掠过,速度快得惊人,而船内却安静而平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盛千婵的怒火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这会儿熄灭了,站在静悄悄的大厅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
就在她想说没什么事她就回房接着捣鼓她那些实验时,桑淸衍忽然开口了。
“还有半天就到盛家了。”
盛家不在南境,而是在南境与东原的交界处。从南明圣宗出发,即使是白玉楼船这样用以代步的灵宝,也要急速飞驰三天三夜才能抵达。
“哦。”
盛千婵想了想,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在船上这几日已经到处试过了,层层叠叠的禁制把船都包裹起来了,她根本逃不了,也没想逃。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也已经看开了,就这么着吧,嫁就嫁了,反正又不是成了亲就要三年抱俩,她还有再拖一拖的机会。
要是等她实力再强大一点,她就回那座无名的悬崖看看,说不准还能找到原主的蛛丝马迹。
指不定原主回来了,她就能顺利脱身了呢?
盛千婵心里还抱着一丝乐观的幻想。
尽管她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想到以后还得和桑淸衍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说不定就得百八十年,关系太过僵硬也不行,她一时半会儿也就不急着走了,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去哪了?”
她这几天窝在房里不出门,也知道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桑家客卿人不见了,想想就她和桑淸衍两个人共处一室,她就更不想出门了。
“前方路上出现了邪魔,他去处理了。”桑淸衍回答得也十分言简意赅。
哦,这样。
盛千婵托着脸,有几分好奇。
“邪魔到底长什么样?”
“……”桑淸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半天才回答了一个字,“丑。”
盛千婵无语,这算什么形容词?
她就想聊聊天,稍微促进下感情,你上来就把天聊死了是什么意思?
想是这么想,考虑到不能让气氛继续冷场下去,盛千婵硬着头皮接道:“有多丑?”
桑淸衍:“……”
盛千婵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唯有沉默。
行了,这天确实也没必要再聊了,再聊下去就不礼貌了。
盛千婵识趣地站起身,跑得飞快。
再不跑,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把天聊死的尴尬场景了。
而在她回到房间后不久,急速飞驰的白玉楼船也逐渐放低了速度,缓缓地向着一座城池降落。
盛家,终于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