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少倾相识多年, 裴少倾身为裴家的长子,也是未来裴家的掌权者,他绝不可能会像他的那位愚蠢无比的秘书那样, 受到他母亲的威胁,从而对他撒谎。
他清楚裴少倾的性子。
裴少倾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
不论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威胁到他。
反过来。
要是有人敢胆敢威胁裴家未来的掌权者,势必会遭到来自裴少倾的反报复。
所以, 昨晚裴少倾在房间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压根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完全信了。
但他忘了一点。
这位向来在旁人面前笑意晏晏的裴家大少,实际上性格恶劣至极。
裴少倾的确不会像他的秘书那样因为受到母亲的胁迫从而对他撒谎……
但是——
他的恶劣心性, 会让他因为别的事情从而对他撒谎。
比如。
——想看到他在某件事上栽跟头。
这个跟头绝对不会让他的公司和城家的利益受到损害,但是,却会给他个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个麻烦不大不小,但在一段时间里,却绝不会让他好过。
已经完全的看穿了裴少倾的目的, 城决扯了扯嘴角,眼底毫无笑意。
既然如此。
他也该还给对方一些‘惊喜’。
城决的心下已经有了估量, 到时候要给他的这位至交好友如何的惊喜间, 同时,豪华总统套房里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接着,侍应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城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该下楼了。”
听到下楼二字,城决的心情莫名的开始再次烦躁起来。
——但他绝不会悔婚。
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情, 他就绝不会后悔。
不论是任何事, 都是如此。
城决伸手捞起一旁的外套, 冷着脸起身,离开了套房。
……
楼下。
宴会厅金碧辉煌,绚烂夺目。
城决冷眼站在这热闹非凡,笑声四溢的宴会厅之中。
他背脊挺直,双腿修长,侧脸冷峻,薄薄的唇几乎快紧抿成一片。
但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依旧挡不住他的俊美和出众。
婚礼的大喜之日,城决的脸上却毫无笑容,冷的像是一块冰,让人不敢靠近。
……
一个小时后。
婚礼终于开始。
在父亲和母亲的牵引之下,裴珏微红着脸,缓缓地走向城决。
很快,他来到了城决的面前。
他害羞脸红的看了城决一眼,然后羞赧的垂下了脑袋。
裴父和裴母微笑着退下,然后站在一旁,目视着眼前这赏心悦目的情景。
另一边的城父和郝夫人以及郝今茜也在笑容满面的看着这一情景。
台下的一众宾客也一齐转向了台上。
两位新郎到场,站在最前方的司仪身穿着西装礼服,微笑着对两人说道:“请问城先生是……”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城决冷冷道:“这些浪费时间的过程就不必了,直接略过。”
司仪的声音顿时噎住。
他下意识的看向城决身侧的娇小可人的omega。
他出声问:“那裴先生……”
裴珏表情羞赧,小声说:“不是有句话叫夫唱夫随吗?我听他的……”
见裴珏也没有任何意见,于是司仪只能按照城决所说的,将刚才的新郎和新郎之间的宣誓词略过。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的司仪,心下偷偷的抹了把冷汗。
“那……那新郎和新郎开始互换戒指……”
闻声,城决顿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些浪费时间的过程直接略过。”
“呃……”司仪表情词穷,窘迫的连声应是。
在城决冷漠的表情之下,没一个人敢说不。
那些‘繁琐’的流程全部直接跳过之后,婚礼仪式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婚礼仪式一结束,像是终于完成任务的城决,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城决掏出口袋里的旧手机,输入密码将其解锁,然后迅速的翻到号码簿。
接着。
他锲而不舍,再次打了过去。
那个像是预兆一般,在他的梦中再三出现的身影;
今日早上莫名的心悸,和前往裴家的路上,无故的心慌意乱;
所有人都对于他闭口不谈的原因,裴少倾的谎言;
以及号码的主人否认自己的身份,拒绝电话……
他从来没有纠缠他人的习惯。
也不喜欢被人再三的纠缠。
但他更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被旁人再三欺骗的感觉。
以及。
他的那个性格恶劣的至交好友到底想要见到什么,他也想知道。
然而,在电话拨打过去之后,他所得到的回应,依旧只有那句冰冷机械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城决黑着脸,锲而不舍的再次尝试。
但结果依旧。
电话拨打了将近快一个小时,始终无人接通。
看着手机上的电量不足的提示,城决这才不得不放下了手机,停止了不断重复拨通号码的举动。
现在旧手机的密码既然已经得知,要想得知以前他所工作的内容,文件档案,以及所合作的商业对象的号码联系方式等等,他只需要去翻翻旧手机便可。
那么,他的那个受到威胁,乖乖听命于母亲的秘书,最后的一丝用处也就跟着荡然无存了。
他向来厌恶旁人对他说谎。
在发现贴身秘书对他撒谎,并没有一时间换掉他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目前暂时对他还有一定的用处。
但是现在,他已经对他毫无用处了。
婚礼仪式结束,城决认为自己也已经没有再留在此处的必要,他身穿着礼服,离开了宴会厅,前往公司。
……
两个小时后。
顶头上司在婚礼当天突然出现在公司,一众下属猝不及防和莫名间,没多久,便突然得知,跟在顶头上司身边多年的贴身秘书被辞退的消息。
紧接着,城氏企业和裴氏企业在前些日子商议好的合作项目,也跟着突然被城决叫停,中止。
没有任何前兆,城决突然一声令下,终止合同。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一头雾水,满脸的难以置信。
城家和裴家联姻,按照道理来说,两个家族的企业之间,商业联系不应该会更加紧密吗?
怎么反倒中止了?
城决突如其来的举动,裴父裴母以及郝夫人和城父等人,是在城决将秘书辞退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才终于得知。
此时,他们还在热闹的宴会厅内,接待着一众宾客。
城决的举动让他们感到错愕和莫名。
得知了此事之后,裴父和裴母来到郝夫人与城父的身边,表情凝重的询问:“老城,郝夫人,城女婿突然叫停合作的原因是……?”
城父才回S城不到一天,对于两家之间的商业合作里的具体内容,压根一无所知。
不过他知道城决。
城决做任何事,向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旁,性急的郝夫人已经迅速的掏出了手机,给城决打了过去,准备去询问具体的情形。
但电话始终处于忙音,无人接通。
半晌,郝夫人伸手扶额,面色严肃而凝重道:“等他今天晚上回来,我去问问他。”
……
另一边。
刺耳难听的丧乐声奏了一个上午和中午。
在午间温度最高的时候,早上八点左右联系的送葬车,终于缓缓地驶入了桥上愚的眼帘。
殡葬馆里的工作人员动作利落的将棺椁搬上送葬车,在等工作人员将棺椁完全放好之后,桥上愚和徐阿姨一同坐上了车。
车身发动。
丧乐声终于停下。
殡葬车缓缓地驶向火葬场。
火葬场的位置在郊区,离得比较远,殡葬车行驶了足足两个小时左右才到。
到达目的地后,工作人员动作娴熟的将棺椁从车上搬了下来。
将棺椁搬下车后,桥上愚沉默的跟着徐阿姨一同从车上跳了下来。
跳下车后,殡仪馆的真容便出现在了桥上愚的眼前。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
殡仪馆极大。
因为位置处于郊区,所以周围都是丛林和树木。
在这森森的树木和丛林的环绕之下,殡仪馆透着满满的死气,还有让人看不到的绝望。
一旁的徐阿姨望着眼前的殡仪馆的样貌,触景生情,忍不住再次伤心的落泪。
她伸手擦了下眼泪,偷偷地哽咽着。
桥上愚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
他们跟着抬着棺椁的工作人员一齐走进了殡仪馆内。
棺椁抬下车后,棺椁很快被送到了火化炉内。
工作人员并没有马上开始火化,而是来到了桥上愚和徐阿姨的面前,沉声说:“还有三分钟就开始火化遗体了,现在还有什么想对死者说的,就快点说吧。”
工作人员话落,徐阿姨终于憋不住了,当场痛哭出声。
“呜呜……桥韵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不是说好要和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吗?”
“我最近新学了甜品你还没有吃上——”
“你明明说好要和我一起去A城玩的——”
徐阿姨痛苦的大喊着,眼泪止也止不住。
桥上愚站在一旁,至始沉默。
一个字都没说。
三分钟后,火化时间到。
在场的一众工作人员对着火化炉的方向鞠了个躬,接着,沉默的关上了火化炉。
两个小时后,工作人员抱着一个小瓷坛,来到了桥上愚和徐阿姨的面前。
工作人员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瓷坛里装着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桥上愚沉默的伸手,将其抱进了怀中。
一旁的徐阿姨望着瓷坛痛哭。
她声音嘶哑,带着满满的哭腔,“那么大一个活人……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瓷坛……”
徐阿姨泣不成声。
几分钟后,他出声淡淡道:“徐阿姨,我们该走了。”
徐阿姨狼狈的擦了下眼泪。
她鼻子通红,狼狈的应了声。
带着骨灰坛离开,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殡仪馆建筑后方的墓地。
墓地里,满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各自不同的名字。
十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在一个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的名字赫然正是桥韵二字。
墓碑前,是一个空荡的水泥凹糟。
凹槽的大小,正好可以放下一个骨灰坛。
桥上愚静静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和墓碑上母亲的仪容。
他站着一动不动,凝视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这才缓缓地俯身,将怀中的骨灰坛放了进去。
骨灰坛放下,水泥凹槽被一旁的工作人员安静的盖上。
工作人员做完自己的工作,安静的离开。
徐阿姨对着墓碑心痛的哭着。
徐阿姨哭着说:“你以后经常要来梦里找我玩听到没有?不然我就不和你当朋友了!”
桥上愚没说话。
半小时后,他终于开口,慢慢的说道:“徐阿姨,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市区远,不好打车。”
徐阿姨闻声,立刻想要回绝。
只听他出声继道:“以后有空可以再来,我……想和母亲单独说会话。”
徐阿姨沉默了下来。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桥上愚一路的沉默。
虽然桥上愚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但正是如此,反而看着才更为的痛苦和压抑。
徐阿姨沉默了数秒,然后出声叮嘱道:“别忘记你.妈的愿望,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千万别想不开。”
他嗯了一声,淡淡的回:“我知道。”
徐阿姨不放心的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徐阿姨离开之后,原地便就只剩下桥上愚一人。
他静静地站在墓碑前,依旧一个字也没说。
桥上愚静默不语的站着,就这样,沉默的在母亲的墓碑前站了一夜。
第二天六点,天亮了。
阳光驱散黑暗,倾洒在他的头顶上方。
桥上愚恍惚的抬头,看向天空。
片刻后,他垂下脑袋,再次看向墓碑。
他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桥上愚打开烟盒,面无表情的从中抽出了一根香烟。
妈,我走了。
他无声的说。
说罢,他步履蹒跚的转身离开,接着一同面无表情的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