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空一片乌云密布,暗紫色的雷犹如巨龙盘旋在云间,阵阵低吼传入耳中,随时等待降下。
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人漂浮在半空中,满身血水却剑指长天,是在渡劫。
“若此劫能过,这妖魔岂非成了第一个飞升的修士?”百里之外有不少人在窥探,盯着渡劫中人的神色莫名。
“千年才出一魔头,有这样的实力并不稀奇。”另一人接话,冷哼道:“只是天道有常,怎么可能纵得一个邪魔外道飞升?他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依老夫看,多半会死在这九天雷劫之下。”
话音刚落,一道黑光直冲着说话的老者飞来,攻击力极强。
幸而老者反应及时才躲过去,他神色难看的朝光源处看去,吼道:“江策,你发什么疯!”
黑光竟是那渡劫之人打出来的,他看着被炸了一脸灰尘的老者大笑:“老东西,再多说一句,本尊死也要拉你陪葬!”
话音刚落,九天之下酝酿许久的雷劫就轰地一声朝着男人悍然劈下,男人躲闪不及,连忙以剑引雷,却架不住这阵雷劫来的多而猛烈,身躯顿时淹没在密集的雷电之下。
要失败了……
观劫的众人心中不由浮起同一个念头,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以那吃了满嘴土的老者最为得意:“哼,说什么大话,最后还不是死在雷劫之下?青州大陆上万年,老夫还从未见到有人成功渡劫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弱声反驳:“那渡劫的可是江策啊……不是有句老话么?”
“什么老话?”
“祸害遗千年呐……”
于是江策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这句祸害遗千年。
他有点想笑,又有些后悔。
早知真要死,就该把那俩老东西拉来陪葬。
……
意识随着身体的湮灭而归于虚无,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聚拢起来。
迷茫地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雷劫带来的剧痛仿佛依旧存在,江策皱了皱眉,撑着身体坐起来。
金属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他手往下摸了摸,在脚踝处摸到一圈坚硬的镣铐。
江策下意识调转灵力,察觉到体内灵力运转停滞,他整个人又瞬间僵住。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黑暗中单薄的脊背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最后泄出几声轻笑。
他想起了死前听到的那句祸害遗千年。
谁说天道无常的?
上天对他也不薄啊,让他死在雷劫之下后,竟然又重生了!
像是想到什么,江策伸手去摸自己过于纤细的脚踝和手腕,最后是右脚镣铐上刻着的密纹。
是他的身体没错,不过年纪似乎小了不少,右脚上的镣铐也有些熟悉,似乎是他还在江家经常受罚时会戴的东西。
所以自己是又重生回了十几岁的时候?
没记错的话,此时他还叫江问枝,是个天生金丹残缺的废物。
记忆深处的一些并不愉快的人和事在脑海中浮现,江策脸上兴奋退却,稚嫩的眉眼显出冷厉的神色。
没猜错的话,此刻他应该是犯了错被关在江家的禁地万虫谷里。
至于犯了什么错,左不过是冲撞长辈——见到某个不记名长老没有问好,抑或是不爱护弟弟——将便宜弟弟从他这抢的东西夺回来。
反正他那对父母,对他也从没什么好脸色,将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禁闭室一两个月,都是很常见的事。
时隔这么多年,江策,也就是如今的江问枝甚至有些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了。
算了,不想那些了,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江问枝回神,凭着记忆走到阵法某处,将房间点亮。
屋阵法禁制倒是小事,凭着如今的他早就没将这禁室放在眼里,最要紧的是脚上带着特殊咒枷的镣铐,这才是真正压制他修为,困住他的东西。
而解开镣铐的钥匙,应该在护卫们呆的巡房内。
自己呆的禁室离巡房尚有一段距离,护卫们四人一队的交接,中间几乎没有给他偷钥匙的余地。
所以怎么才能拿到钥匙?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猛兽的吼声,想起外面还关了什么东西,江问枝眸光一亮。
半个时辰后,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山谷原本的平静。
“有东西逃出来了!”
收到消息的江家护卫们很快赶过去,他们大多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只有为首的紫衣护卫修为到了筑基后期。
众人刚到,就看见两只明显处于发狂状态的庞然巨兽正在用头顶的角不断的攻击着谷内的透明结界。
鹿角、狮首和青色牛身,是地阶妖兽中的翘楚青鹿狮。
这万虫谷作为江家禁地,不止是为了惩戒关押某个人,更重要的是饲养妖兽辅助修炼,提升修为。
不过江家实力并不算高,谷中豢养的大多都是地阶妖兽,脾性也比较温和,像今日这般妖兽发狂跑出来的情况,极少。
“该死。”有人骂了一句,随即与同伴快速结成一种中型阵法,将即将顶破结界的两只青鹿狮困住。
江家护卫每队六人,人数和成员都是固定的,就是为了培养结阵时的默契,中间除非有人死亡才会补上。
谷内值守的护卫们刚好够两队,再加上今日逃出来的妖兽不算强,花了一刻钟就解决了。
紫衣护卫派了一半的人去将两只青鹿狮带回去,自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不对劲。
这青鹿狮性情温和,还未到繁衍的季节,怎么会突然发狂?
而他若是没记错,青鹿狮的位置似乎正挨着那位所在的禁室。
可那里有阵法,他怎么出来的?
到底不放心,紫衣护卫转身朝着禁室的方向飞去。
屋中设了阵法,哪怕之前进来多次,紫衣护卫也觉得心中压抑气闷,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的黑暗,直到他将身上的令牌放上去,周遭才亮起来。
里面空荡荡,只有一桌一床,还有躺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身上盖着薄被,因为睡得很熟,漂亮稚嫩的脸颊上泛着淡淡潮红,露出的脚踝上捆着镣铐,脚腕上挣扎的血痕明显,不知道被锁了多久。
男人松了口气,俯身又检查一遍镣铐,转身正要离开,右肩却被一只手轻拍了一下。
少年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响起:“别急着走啊。”
紫衣护卫一惊,下意识转身钳住身后的身体。
然而已经晚了,出手的那一刹那,他才发觉自己的灵力似乎被压制了。
该死,怎么回事?
紫衣护卫尚且没弄明白这一切,下一刻就看见对面本该被镣铐锁住修为的少年掌心漂浮着一团白色光焰。
那光焰直朝他的面门而来,下一瞬就将紫衣护卫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巡房内此刻气氛还算不错。
护卫们刚刚解决了一桩麻烦,除了几个还没巡查完的,其他人都在巡房里,等着一会儿换岗。
“昨天家族里来了位客人,你们知道吗?”
不知是谁先挑起了话题,剩下几个也凑过去。
“什么客人?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有不知情的茫然问道。
“怎么没有?”另一人出声反驳,“那客人可是天海宗来的,天海宗都知道吧?那可是天下第一宗门!正道魁首!”
“我也听说了,据说来的那位弟子要替师父收徒,算准了徒弟在江家呢。”
“对啊,只是不知那人是谁,据说这几天家主将江家子弟试了个遍,没有一个是那位仙长要找的人。”
“你说,会不会要找的其实是咱们这些江家门客?”
不知是谁顺口接了一句,屋内瞬间静默,几人眼中都闪过热切的光。
过了会儿才有人开口,声音中压抑着兴奋:“……万一真是呢?欸,那仙长什么模样?”
“我知道!”门口的护卫插了句嘴:“听说是白衣银冠,额上有红纹,修为颇高,见了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众人默默在心里记着,还有人想问点什么,余光瞥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一时也顾不得问了,起身迎道:“头儿回来了。”
其他人闻言连忙起身站好,心中不免惴惴。
当值期间这样玩忽职守,怕是免不了要遭一顿罚了。
不想今日对方似乎心情不错,只吩咐道:“不是要换岗了吗?去把巡查的人都叫回来吧。”说完就独自进了内室。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四散而去。
江问枝仔细打量了一遍四周环境,随后将手中趁着妖兽暴动时偷来的黑曜石钥匙放回原位。
至于代替他被锁在禁室的人,就先待在那吧。
没有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已经算他积德行善了。
将钥匙放好转身出去,江问枝带着人去与换岗的护卫们交班,将令牌递到对方手上,微笑道:“辛苦了。”
“没出什么事吧?”对方接过令牌,例行问讯。
“有两只青鹿狮跑出来了,已经被我们捉回去了,待会儿我会亲自上报家主这件事。”
这样的事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见事情已经解决,对方也就没有多问。
一切交接完之后,江问枝带着手下们堂而皇之地从万虫谷里出去。
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行动,江问枝朝着城镇方向飞去,在城内最大的客栈住下。
付完房费,江问枝就把剩下的银两都给了店小二,让他去给自己挑两身好衣服送来。
又叫了晚膳和热水,将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泡进去。
屋中水汽氤氲,浴桶中的少年容貌稚嫩,被热水笼罩住的眉眼间却透漏出成熟,他心情颇好地泡着澡,思索自己下一刻的行动。
江问枝不担心江家人会来找自己,因为对方一时半刻必不可能发现他已经逃走了。
就算他江问枝体内是半颗废丹,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施展的幻形术怎么可能是那些普遍只有筑基初期的护卫们看出来的?
更何况他成为魔尊之前集百家之长,对一些幻术十分了解,自认为除了修为高出他两阶以上的修士们能看出来,其他都不行。
高出金丹期两阶,也就至少得是出窍期。
这地界是他们江家的势力,修士本就不多,连两位江家长老也只是元婴后期的实力,那就几乎不可能有人看出来了。
况且那些护卫们不是说江家来了客人么?
想必江家人此刻正忙着接待,顾不上被关在禁室的自己。
说起来,那位客人似乎是天海宗的?
天下第一宗门,居然要来他们这种小地方挑徒弟,还要挑江家的?
什么破眼光。
等他成了魔尊,就把天海宗的地盘抢了,改成王八宗。
想到这里,江问枝心情大好,起身擦了擦身上的水,将小二准备的衣服穿上,难得有兴致照照镜子。
看了不到一刻,江问枝又垮下脸,“难怪上辈子被人骂小白脸,原来年轻时就这么瘦……这辈子得吃出碗口大的拳头。”
到时候什么江家,什么天海宗的客人,不用他出剑就被打飞。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点的晚膳到了,要给您送进来吗?”
“不用,我自己来拿。”江问枝应了一声,穿好衣服出去。
刚打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手。
那手细白宽大,骨节分明,稳稳地捧着食盒,站在江问枝身前。
江问枝觉得不对劲,下意识要关门,只是门没关上,那拎着食盒的人反而往前凑了凑。
江问枝沉着脸抬头,看清来人不由一愣。
面前的青年白衣银冠,额上有红纹,瞧着俊美尊贵,还带着那么点眼熟。
只是一瞬,江问枝就和记忆中那些护卫们的描述对上号了。
这是江家那个王八宗、哦不,天海宗的客人吧。
怎么跑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