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快过半，杨明才赶到指定的课后托管班。
隔着玻璃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坐在课桌边的苏鹞。
小教室里除了伴读的老师外孤零零的就只剩她一个小孩。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书，恬淡从容，没有一点六岁孩子入夜后远离亲近的慌乱。
幼时丧父，苏沫颜一个人还要操持公司，这小家伙这么多年来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懂事的孩子难免让人心疼，杨明微微叹息敲门进去。
“请问您是？”
“爸爸~！”
杨明还没来得及回答托管老师的话，那边苏鹞已经开心的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爸爸，你来啦~”
“您是鹞鹞的爸爸？”两位女老师满脸惊疑。
那这也太年轻了吧？
“…………”杨明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苏鹞，只见她眼睛里满是希冀与祈求。
无奈莞尔，杨明不动声色：“沫颜今天有事儿所以我来接孩子，她应该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吧？”
不承认，不否认，似是而非也不算骗人。
两名老师这才反应过来：“嗷嗷嗷，杨先生是吧？苏小姐确实打过电话，不过出于孩子的安全考虑，能麻烦您报自己电话让我们跟苏小姐留下的信息核对么？”
“当然可以。”
信息核准无误，两位老师又跟苏鹞确认：“鹞鹞，你没认错人吧？这……”
“他就是我爸爸~”苏鹞脆生生抢道。
杨明：“…………”
“那行，杨先生，孩子您可以接走了，下次记得要早点来接，虽然我们规定是七点半之前，但其实每天七点前其他孩子就走光了，剩鹞鹞一个人在这挺孤单的。”
“谢谢老师，我记住了。鹞鹞，跟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鹞鹞再见~”
背着小书包，一长一少融入夜幕中。
“你说这帅哥真是苏鹞亲爹么？”托管的老师犯嘀咕。
“从颜值看，应该是了。”
“可是这也太年轻了吧？而且鹞鹞怎么没跟爹姓啊？”
“估计是入赘，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以苏小姐的容貌家世这不奇怪，再说了，我们头回见她如果不是当时她自己说鹞鹞是亲生女儿，咱不也以为她才二十刚出头？”
“这倒是……”
悠悠众口，茶余饭后，八卦是永恒不变的消遣。
“师伯，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呀？”杨明给副驾驶上的小丫头系好安全带：“你又没做错什么。”
“师伯你不生气嘛？”苏鹞低着头，很小声。
“鹞鹞，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做你爸爸呀？”
苏鹞猛地抬头，双眸骤亮，小鸡啄米。
“可以嘛？”
“要是妈妈不同意怎么办？”
“不会的，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为什么？”
“因为妈妈也很喜欢师伯你，不是女儿对爸爸的喜欢，是妻子对丈夫的那种喜欢。”
“噗嗤~”杨明突然觉得这小丫头挺可乐，打趣道：“鹞鹞，你还能分清女儿对爸爸的喜欢跟气质对丈夫的喜欢呢？不过你怎么妈妈喜欢我呢？”
“我……”苏鹞一时语滞，未久：“反正我就是知道，妈妈肯定喜欢师伯，您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
苏鹞小脸笃定。
杨明纳闷：“去你家看看就知道？我上次去过了呀，没发现什么呀。”
“这次不一样了。”
杨明默然。
能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看苏鹞的状态，应该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爸爸？”怯怯的看着杨明，苏鹞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嘛？”
杨明抿嘴，伸手揉揉她的脑瓜眼中慈父温柔：“乖~”
感受着头顶的温柔，小丫头鼻尖一酸泪水哗哗往下流。
“哭什么呀鹞鹞。”
“我…我太开心了！我终于…终于有爸爸了……”苏鹞泣不成声：“爸爸，你明天能送我去学校么？”
“学校是不是总有老师同学议论咱们家鹞鹞没有爸爸？”
“您怎么知道？”苏鹞含泪的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杨明。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托管班见到杨明就喊爸爸的原因。
小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事实上他们最敏感。
杨明答应苏鹞明早送她上学，并且承诺以后每个月至少送她一次。
在他接受苏沫颜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接受她的一切。
更何况苏鹞这孩子确实让人心疼。
汝妻女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在杨明这，这话绝不是一句简单的戏谑调侃，更意味着责任。
带着小家伙回到金香园小区苏沫颜的家，开门杨明才明白之前在车上苏鹞那句‘反正我就是知道，妈妈肯定喜欢师伯，您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玄关处原本供奉的灵位不见了。
连带着整个灵台都拆掉，重新装修成了一个欧式鞋柜。
苏鹞小声说道：“上次爸爸你来过之后妈妈晚上就让人来拆了，把那块黑色的木牌牌锁到了杂屋的箱子里。”
沉默了一会儿，杨明看向苏鹞：“鹞鹞，你知道那块黑色的牌牌代表什么么？”
“嗯，可现在您才是我爸爸。”苏鹞小脸认真。
杨明摇摇头，在苏鹞面前蹲下：“孩子，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没有关于他的回忆，甚至你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见过他，但也请一定要记住，是他给了你生命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对不起你，离开你们缺席你的成长非他所愿，甚至我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比我对你要更好。”
杨明看着苏鹞，语重心长：“师伯可以当你爸爸，但不要忘记那个给予你生命的男人也是你爸爸。”
“孩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嗯嗯，我明白的。”苏鹞重重点头：“爸爸是我爸爸，您也是爸爸，他给了生命，而您让我新生，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已经在火场出不来了。”
“………”
杨明并没有要标榜自己的意思，但苏鹞的懂事让他震撼。
常言说言传身教，由此可见这些年苏沫颜把她教的有多好。
有些话根本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也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懂事的孩子通常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好在她的童年才刚开始不久，以后的日子，终将被快乐环绕。
“爸爸我肚子饿了。”
“去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好。”
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了些菜。
紫菜蛋汤，小炒虾仁，再加一个胡萝卜肉片儿。
苏沫颜回来的时候，小炒虾仁跟胡萝卜肉片儿已经上桌，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儿。
女儿安静的坐在餐桌边，厨房里依稀有一个背影在忙活。
烟熏火燎，俗世凡尘。
寻常人家唾手可得的烟火与温馨，于她而言却恍如隔世。
她站在门口看着厨房内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轮廓，心中暖流涌动鼻头泛酸，泪水瞬间夺眶。
万家灯火，终于有一盏为我而明了吗……
杨明的成熟特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可是……
吮了吮鼻子，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换上鞋子，露出笑颜：“宝贝儿，你在吃什么呀？”
“妈妈你回来啦！快来快来，菜好好吃，你快尝尝~”
餐桌边，苏鹞嘬着手指，津津有味儿。
“宝贝儿，妈妈是不是教过你？要等大家都到齐了才能上桌？还有，用手捏菜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都忘了么？”苏沫颜柳眉蹙起，温柔和煦的脸蛋有了些慈母威严。
“对…对不起妈妈，爸爸做的菜太香了，我…没忍住，下次不会了。”小手画圈圈，苏鹞愧疚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的沫颜。”杨明刚好端着紫菜蛋汤从厨房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说道：“小孩子嘛，在家里偶尔放纵一下也没关系的，鹞鹞还是很懂事的。”
苏沫颜震惊的看着杨明：“鹞鹞刚叫你什么？”
“我叫爸爸呀，妈妈你不喜欢么？”苏鹞替他回道。
“…………”苏沫颜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复杂：“鹞鹞你怎么回事儿？爸爸能乱叫的么？妈妈是不是教过你……”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么？”杨明打断了她：“不想让鹞鹞叫我爸爸？”
“我不是……”迎着杨明审视的目光，苏沫颜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我是怕你不喜欢，这丫头什么都不懂就胡乱叫怕她冒犯到你。”
“怎么会！鹞鹞这么懂事我怎么会不喜欢。是我让她叫的。”
“我……”苏沫颜愣在那。
“你不喜欢？”
苏沫颜急着解释：“没有不喜欢，我……”
“那就是喜欢了！”杨明笑道：“鹞鹞跟我说，你喜欢我，所以是真的喜欢么？”
“…………”
苏沫颜脸色通红。
当然喜欢啊。
没错，他跟杨明认识相处的时间是不长，但比起一见钟情，他们之间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不喜欢她梦里怎么会有杨明。
如果不是芳心暗许绝对信任她怎么可能把家里的钥匙给他，甚至放心让他去接女儿回家。
如果不喜欢杨明的话她不会彻底忘掉过去将亡夫的灵位封存小心翼翼的维护杨明作为男人的情绪。
“行了，不逗你了，吃饭了没？尝尝我的手艺吧。”
杨明给母女俩添好饭，转身将围将外套穿好。
“你要走了么？”
“待会儿还有点事儿，得回去。”思思的换洗衣服晚上就得用，之前约好了九点半去实验室楼下等她。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杨明笑道。
“我……”苏沫颜心里一空：“那…今天麻烦你了，谢谢你帮我去接鹞鹞，还…还帮我们娘俩做饭。”
“有必要这么见外？”
“我…唔~！”
话没说完，杨明箭步上前搂腰吻住了她的嘴。
小丫头苏鹞瞄了一眼，呲溜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咦惹，羞羞脸，我什么也看不见，吃饭吃饭~”
又是偷袭，苏沫颜措手不及。
触电的感觉席卷全身，脑袋有一秒宕机。
“杨明，孩子！鹞鹞在，你别……唔……”
杨明终于没有太过分，在苏沫颜气喘吁吁的时候放过了她。
凑到耳边：“这是对你的一点小惩罚，下次再这么见外可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苏沫颜：“…………”
她一点都不害怕，脸颊滚烫反而期待。
“走了，对了我答应鹞鹞明早过来接她去上学，晚安，拜拜~”
“等等~”
刚走到门口，杨明被苏沫颜叫住。
“还有事儿？”杨明回头温柔道。
“我……”苏沫颜欲言又止，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还是算了吧，不想让他因为我为难。
苏沫颜柔声道：“没别的事儿，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晚安~”
“啾~”给了一个让苏沫颜红霞双显的飞吻，杨明风骚离去。
“鹞鹞，妈妈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小丫头哐呲哐呲埋头干饭，嘴里含糊不清：“妈妈，不用商量，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乱说哒！”
苏沫颜：“…………”
“鬼灵精！”上手轻轻在女儿俩家撅了一下，苏沫颜红着脸道：“妈妈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要说什么呀？”苏鹞这才仰头，双腮鼓囊囊。
“妈妈是想问问你，鹞鹞，你觉得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
“…………”苏鹞鼓囊囊的双腮突然就不动了，小脸煞白的看着母亲。
愣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你跟爸爸是不要我了么？”
…………
翌日清晨，去学校的路上，坐在杨明副驾驶的小家伙无精打采，不停的打着哈欠。
“昨晚没睡好么鹞鹞？”
苏鹞耷拉着脑袋，也不回应。
“怎么了鹞鹞？不开心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爸爸，爸爸帮你解决~”
“真的嘛？”苏鹞这才抬头：“那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以后有自己的宝宝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鹞鹞，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孩子？爸爸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你们娘俩一辈子的，就算爸爸以后有自己的宝宝也不会不要你的啊。”
“真的嘛？”苏鹞泪眼汪汪。
再聪明懂事的孩子，也终归是个孩子，有她害怕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
“那咱们拉钩！”
“好啊！”杨明乐了。
伸出右手：“来，鹞鹞，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盖章！嘻嘻……好啦！爸爸，不许骗人，骗人长长鼻子！”
小丫头喜笑颜开。
“放心吧鹞鹞，保证不骗你~”杨明莞尔。
这时苏鹞水汪汪的眸子转了转，小脸严肃道：“爸爸，其实有个秘密，妈妈说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突然的小大人给杨明逗乐了：“是嘛？什么秘密呀？”
“爸爸你别笑，我是认真的！”苏鹞气恼。
“好好好，不笑不笑，你说吧。”
“你跟妈妈有小宝宝了。”
“嗷，原来是我跟你妈妈有……什么！？”前一秒还语气促狭的杨明突然回味过来身心俱震。
苏鹞翻了个白眼儿，拍着胸脯道：“爸爸，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吓死我了！”
“别打岔，鹞鹞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杨明急道。
“你们大人真麻烦，刚刚又不认真听，我说，爸爸你跟妈妈有小宝宝啦，现在就在妈妈的肚子里，听明白辣嘛？”
杨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