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我且问你，这北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祥宝是什么时候建立起这么大一块地盘的，那北港寮寨的规模，几乎有一大半的福州城大了！还有你要和我说一说，这里的人到底有多少？我看这光是地里耕作屯田的，就不下三万之众吧？”
秦奉贤盯着郑芝龙，等他回答。
郑芝龙笑了笑：“秦先生，你来之前在北港走了一圈了吗？”
秦奉贤点了点头：“大致是走了一圈，不过也只限于寨子，其他地方倒是没有走。”
“秦先生，如果您没有走完一遍的话，那您可就错了，现在李祥宝的势力可不止是这北港城。福州我也去过两次的，我可以肯定，福州的规模肯定没有李祥宝手中的大。”郑芝龙笑笑。
他指着身后的原始深林道：“这后面有着十几个土人村社，目前东番中部的五六个村社都已经加入了北港的势力范围，北面鸡笼山鸡笼港已经建立起了一大片工场以及港口，那里同样不输北港的繁华，不久以后，北港的一部分劳工过去将会更繁华。”
“什么？李祥宝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么大的地盘，至少不下十万人口吧？你们到底从漳州、泉州等地掠夺了多少人口？”秦奉贤大吃一惊。
他还不知道鸡笼山和鸡笼港那边的发展情况，包括附近的土人村社也没来得及派人区调查，万万没有想到，李祥宝如今的势力居然扩展的这么远。
这些没有大量的人手是不行的，他无法想象，李祥宝究竟从漳州泉州等地接走了多少人。
如果郑芝龙所言是真实的，那他必须马上禀告给巡抚朱钦相。
李祥宝在这里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地盘，却一直无声无息，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这李祥宝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造反不成？
想到这里，秦奉贤有些后怕起来，如果李祥宝真的要造反，那他来这里岂不是深入虎穴？
不过看到至今郑芝龙以及这些人的态度还算是客气，秦奉贤又稍稍放下了心。
如果他们想要对付自己，早就下手了，不会让自己走出牢房的。
“秦先生，我们是接来了很多的灾民，不过不是掠夺，而是救济、赈灾！”郑芝龙纠正了秦奉贤的说法。
秦奉贤抬起眉毛微微垂下下巴睨着他：“这有什么区别吗？你们说你们是赈灾，可是你们接走了那么多人，这些灾区必然缺少大量的人口。灾后的重建生产怎么办？被你们接走人的地方岂不是要死更多人？那地方没有人了，岂不是就毁了？”
郑芝龙摇摇头，面色严肃：“秦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去灾区看过？你对灾区的情况又了解多少呢？”
秦奉贤面色有些不自然，“我虽然没有去过灾区，但是从手下人的汇报里却是知道不少灾区的情况。无非是饿殍遍地，尸骸枕籍，人间地狱，更有甚者，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
“除此以外呢，您知道每天要死多少人吗？知道以目前的土地承载力而言，可以养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要饿死吗？知道这些灾区的具体耕地面积，以及渔产情况如何吗？”
秦奉贤皱眉，尴尬道：“这个……确实不知，这些细节上的，当地县令应该是知道的，我在巡抚大人身边，巡抚大人位居中央，自然不知道这些具体而微的事情。”
陈广谦不服气道：“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难道这些事情都要一清二楚吗？”
郑芝龙也不恼，看着秦奉贤身后的年轻人道：“如果不能知道这些具体的情况，又怎么去救济呢？不知道有多少灾民，怎么知道要运多少救济粮？不知道多少耕地，怎么去规划灾后重建？这些都不知道，做起事来一定是顾头不顾尾，规划不好，是要乱套的！”
那人被郑芝龙的话训了一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过他也知道郑芝龙说的不错，这些都是应该知道的。
但是福建自从开春以来大旱了四五个月，他们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的确是他们的失职。
秦奉贤开口：“那郑一官，你们知道这些吗？你们运来这么多的灾民，就不怕灾后重建无法进行吗？”
“我们在接人之前，就去当地调查过。由于大旱，田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过了年之后，大多数家庭没有存粮，早就是饿殍遍地。如果放任不管，人相食的人间地狱景象马上就要发生。只有沿海地区，一些以打鱼为生的家庭还好些，不过也是饥两顿、饱一顿，还要面临着海上的风暴，随时有死亡的风险，每次出海，都会有人死在海上。沿海地区的，暂时可以稍微等一等，但是内地山区，山前平原地区，丘陵地区已经没法等了。”
“我们算过，这次大旱，半年之内至少五十万人受旱，也就是说，这五十万人都有可能在这场大旱中饿死。这只是半年内的结果，如果大旱半年内不消失，那么这五十万会变成真真切切的死亡人数，时间越长，死的人越多！”
陈广谦怀疑道：“你们算出来的？怎么算出来的？”
“根据灾区总的土地承载力，以及各县人口数量，然后根据受旱时间进行估计的，误差不会太大。”郑芝龙道。
“土地承载力？”
秦奉贤和陈广谦都听不懂郑芝龙说的是什么。
“土地承载力，是指按照可以预见的技术经济发展水平，在保持生态系统再生产能力不受破坏的前提下，一定范围内的土地能够供养的最大人口数量。”站在郑芝龙身后的小伙子开口了，他一直没有说话，秦奉贤等人一直没有注意他。
“这是我们北港师范学堂的学生，张爱水。”郑芝龙把张爱水介绍给几人。
“张爱水小兄弟，你说的是什么？”秦奉贤问道。
如果说土地承载力这个名词已经让他们糊涂，那么刚刚张爱水所说的就更让人糊涂了。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个裸露着大腿的年轻人在说什么。
“秦先生，这是我们师范学堂里教授的经济原理，土地承载力也就是一块土地能够养活人的数量。”张爱水回答。
“怎么，你们师范学堂里面还教授经国济世之学吗？经济，口气倒是不小！”秦奉贤忍不住冷笑。
张爱水对他的嘲讽之意不知怎么回答，郑芝龙将话题纠正回正轨：“秦先生，我们从福建各地接回难民四万余人，已经是我们现在能够做到的极限，其他的，实在是无法做到更多。因此半年间，也只能是发动这些灾民在北港附近垦荒，兴修水利，利用北港这里的水利条件赈济灾民。至于福建各地的灾情，实在是鞭长莫及。”
“既然你们有法赈灾，为何不禀明巡抚大人，若是可以施行，大人必然会采纳。说不定会派李祥宝亲自去各地组织灾后重建，主持赈济之事。”秦奉贤问道。
郑芝龙苦笑，他指着眼前一样无际的荒地道：“秦先生，北港这四五万灾民，我们尚且自顾不暇。福建上百个县，我们怎能管得过来？”
秦奉贤看着地里忙碌的百姓和民兵，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的确不容易。看来当初俞总兵推荐的不错，李祥宝果然是个经世致用的人才！文能下马牧民，武能上马领兵！这才是上古孔圣先师所说的真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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