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夜四合。
夕阳舒开最后一抹霞光,天穹逐渐被染上墨色,在无垠的穹顶团团晕染开来。
周棠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半。
刚好一个小时。
手机上和晏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小时前。
【晏渡:晚点来学校接你,等我。】
等了一个小时,全然不见晏渡身影,只有街边行走的人影错落。
周棠目送着纷沓的人群离去,来往的过路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她驻在原地,丝毫没有动作。
只身立于街头。
单薄又落寞的侧影被夕阳的阴翳勾勒出浅淡的轮廓。
“周老师在等谁啊?”
学校大门走出一位老教师,见了周棠,立马拥上前,热络地和她打招呼。
周棠闻声转头,给老教师让路,礼貌地回了句:
“等男朋友来接我。”
“男朋友?”
“原来你有男朋友了啊。”
老教师先是一愣,扶了扶镜框,透过镜片,她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周棠。
之后,她搭在周棠肩上的手滞住,继而颇为遗憾地开口,重重地拍拍她肩侧,调侃道:
“老刘还张罗着让我把她儿子介绍给你,你早说啊,好让学校里其他男老师死心啊!”
“哈哈。”
周棠有点社恐,不知道怎么接话。
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活跃气氛。
“怪不得今天还特地化了妆,打扮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在等男朋友!”
“不是,其实这是班上的活动”
周棠想解释,但老教师又立马开口,打断周棠的话,感慨道:
“真漂亮!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伙子!”
周棠很少化妆,她骨相好,本就是素颜美人。
只是略施粉黛,就妩媚动人,瓷白胜雪的皮肤,直肩修颈,瑰姿艳逸。
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也许是看出周棠的拘束,老教师不再过多纠缠,甩甩手,跟周棠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算了,不打扰你约会了,我先走了哈。”
等到老教师走远,周棠紧绷的神情才终于放松。
社交这种事。
她是真的应付不来。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周棠想打电话问问晏渡到底还会不会来。
可惜一打开手机,显示电量不足,手机关机了。
造化弄人。
周棠无奈叹了口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
夜色暗沉,张牙舞爪的墨色席卷整个苍穹。
周棠衣着单薄,晚间的冷风似刀割,卷着凛冽寒意。
寒风灌进衣袖,剜得人浑身刺疼。
孤身一人,从日暮等到浓夜。
看着浓墨似的厚沉夜色袭来,周棠自嘲地笑了笑。
晏渡不会来了。
之后,她果断转身,只身踏入回家的道路。
街旁的路灯拓下暖黄色光圈。
把她削薄的身影拉得很长。
人欲横流的都市里,霓虹闪烁。
华灯初上,光亮如绸带般在城市间穿梭交织,编织成光怪陆离的繁荣商圈。
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
南城最大的娱乐会所。
包厢里鼓点躁动,音响震天。
吵得人耳膜疼。
昏暗的光线下,是男男女女互相交叠的身影,随着躁动的鼓点一起扭动,地上杂乱无章地摆了些酒瓶。
靡乱又充满诱惑。
酒精夹杂着烟味儿,刺激着人的感官和神经。
沙发角落里窝着一群人,嘴里含着根烟,吞吐灰蓝色烟圈。
烟圈徐徐上升,盘旋一阵后消散在旎靡的空气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醉生梦死的兴奋。
这是他们这群二世祖开的常包套房。
到了晚上就变得异常热闹。
包厢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挽着的女伴不是翘臀嫩模就是美艳明星,脸蛋和身材都是一流,说话声音也娇滴滴的,蜜桃似的,仿佛一捏就能掐出水来。
“八点多了,小晏还不走呢?你女朋友不催你?”
有人扯着嗓门开了口,锐利的嗓音盖过包厢内的音乐,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顿时传遍整个包厢。
说话这人是晏渡发小,陈定珂,从小跟晏渡一起长大。
他这话一说出来,包厢里的其他人顿时炸开了锅。
其他人甩下嘴里叼着的烟,撂了酒瓶,个个儿精气神十足,一脸八卦地开始讨论起晏渡的新女友。
“啥?小晏有女朋友了?没见过。”
“贱不贱啊,人家女朋友,凭什么让你看?要点脸吗?”
陈定珂浅笑,又继续道:
“都谈了一年了。”
“你他妈谈的什么宝贝啊?一年了都不带出来让咱兄弟们瞅瞅?”
“我说了,你们肯定认识。”
“谁啊?”
“周棠。”
陈定珂一说出这个名字,全场又持续沸腾。
“我靠,好手段,周棠都能搞定。”
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坐不住,怀里搂着的女伴瞬间没了新鲜感。
脑海里一想到周棠的样子,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有人弱弱地发问:“周棠谁啊。”
“怪就怪你爹当年没花钱给你买进附中,周棠都不认识?你去附中打听打听,谁当年没偷偷跑去看过周棠?”
“我胆儿小,她妈是教导主任,每次跑到1班去偷看周棠都感觉她妈恨不得拿刀把我砍了。”
“别瞎说,我可没有。”
一直缩在沙发角落阖眼浅眠的男人沉沉开口。
晏渡神色懒倦,背倚沙发。
他面前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冷白的手指轻搭在键盘上。
电脑泛起的光勾出他立体流畅的面部轮廓,映亮他漆黑的眸子,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慵懒又倦怠。
松松垮垮地套了件南成大学的文化衫,圆领衬衫下锁骨精致,微弓的肩胛骨随呼吸起伏。
气质和周遭其他人不同,偏偏有一份干净肆意的少年气。
嘴里咬着根烟。
兴许是抽过烟的缘故,说话声音哑哑的。
但嗓音沉稳。
他一开口,周遭声音都小了些。
“哈哈哈哈也对嘛,毕竟你那个时候有周亭月呗。”
不知道哪个蠢货没过脑子,趁着人多、热闹,打趣了一声。
但等他反应过来说错话时,已经晚了。
周亭月这个名字一说出口。
场上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沉默地望向刚才说错话的男人。
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没人敢再说一句话,小心翼翼地观察晏渡的反应。
生怕这位爷脾气又暴躁了。
上一个敢在晏渡面前提起周亭月的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死水般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之后,晏渡微扬起头,眉梢往下压,朗目间蓄着点戾气。
但开口时的嗓音依旧嘶哑,听不出什么感情。
“她最近怎么样?”
晏渡从沙发上坐起,往光亮处拢拢身子。
耳垂上的一排黑色耳钻被头顶的灯折射出幽冥的光。
之后,他弹了弹烟灰,有点烦躁,不悦掐灭烟头,眉间积郁的阴戾更浓了。
说的是谁。
不言而喻。
没人敢答话。
只有跟晏渡交情甚深的陈定珂浅浅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
“老样子。”
“哦。”
晏渡点点头,语气淡淡的,没再继续往下问。
见状,陈定珂开始转移话题,打岔继续说:
“小晏,有时间把周棠带出来玩玩儿吧,大家都挺想见她的。”
接着,一群人开始附和。
晏渡凛冽又淡漠的视线望向陈定珂,对方笑意盈盈,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晏渡沉默了会儿,简单地回了声:
“行。”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
晏渡完成论文初稿。
陈定珂凑过来,瞥了眼晏渡的电脑屏幕。
他指尖夹了根烟,唇角勾了勾,笑着问:
“还在写毕业论文呢?”
晏渡点头:“嗯。”
陈定珂又问:“毕业后打算干什么?”
“混吃等死。”晏渡言简意赅。
晏渡大四,今年毕业,但因为上学比较早,比其他人年纪都小。
大四下半年没什么事情,他偶尔才会回学校,其他时间都和他们厮混在一起。
家里人原本给晏渡安排的未来是学个金融类相关的专业,毕业后直接进家族公司,锻炼几年后也能直接接管部分公司职务。
可晏渡这人从小就不听话,性格犟,非得跟家里人反着来,填志愿的时候瞒着所有人偷偷改成了环境工程这个天坑专业。
毕业季大家都忙着找工作,但像晏渡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根本不愁吃穿,依旧洒脱快活,拽得不行。
掸了掸烟灰,灰烬四散,落入烟灰缸。
陈定珂吸了口烟,继续道:
“不去继承家产?你哥没了,你们家现在可就剩你了,如果是我,我现在毕业后马上回家……”
听着陈定珂的话,晏渡没抬头。
他只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冷睨了陈定珂一眼,反问:
“听说你爸又给你找了个后妈?”
“咳咳……”
被晏渡的话噎住,陈定珂呛了口烟堵在喉咙口,连连咳嗽好几声才缓过神。
这群人中就晏渡年龄最小,依旧仗着年龄小和家庭背景的优势,他从小性格蔫坏,我行我素惯了,嘴又毒,和谁说话都是冷嘲暗讽,平淡的语气针针见血,直剜心口,打起架来又跟不要命似的又狠又狂,大家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那你继续写吧。”
知道和晏渡继续聊下去没什么结果,陈定珂索性换了目标,挽着身旁一位烈焰红唇的女郎快活去了。
晏渡这才抬头,视线落到身旁两个交叠的人影上。
伴随细碎的喘气声,两人身影起伏不定。
他敛神,眸色暗了暗。
包厢里的人其他人依旧兴致盎然,就着周棠的话题还在继续讨论:
“原来周棠喜欢小晏这种类型的啊,看来——”
“你能跟人小晏比?人家成绩好又长得帅,你呢?你懂个屁。”
晏渡默默地听着。
他心情烦闷,没搭话。
从兜里拿出烟盒,又掏了根烟点燃,猩红的焰心蹿起,吸了口烟,心情舒畅多了。
把论文发给导师。
晏渡眯眼,抬眸看了眼时间。
他想起来还要接周棠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