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夏, 宁安早早就热了,夕阳余晖也透着股燥意。
裴宁抱着周珏从上院回来, 这个时辰, 差不多也是周瑾回来的时间。
她还没进院子,便看到一个丫头弯着身子正侍弄花草,先时并未在意, 不过她瞧见院子里花草越来越多,想起隋愿说起蚊子最喜欢这些。
裴宁朝赵嬷嬷道:“明日要找人把这些花架撤掉,那株木芙蓉, 也挖了吧,移到别处去。”
她对花草并没有什么太大喜好,嫁进来的时候, 就觉得这院子里花草过多,宁安本就靠南,虫蚁也极多。
丫头听见后, 连忙转过身子,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只是可惜一双满是茧子的手。
裴宁只略略看了一眼,便进了屋子,“那丫头面生,是哪里来的?”
赵嬷嬷打量了一眼,“哦, 是花房派过来的, 之前的花匠身体不舒服,便说让她来顶一段时间。”
裴宁不疑有他, 只专心逗弄周珏, 等周瑾回来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 泗水胡同也正热闹着呢。
顾之恒回去后,把周瑾的话和隋愿说了一遍。
他刚想进湢室,就看到隋愿立在窗前,眉间紧蹙,表情端肃,不知在想什么?
“阿愿,在想什么呢?”
隋愿回头,轻轻抚摸着肚子,朝顾之恒柔柔一笑,“没什么,世子真的说要带你上战场?”
她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儿,觉得哪哪儿都透着怪异,按照时间线,顾之恒这会儿应该还没进东卫,他得先救了周瑾,然后才能受重用。
可怎么什么都没干,他就受周瑾的器重了?这中间到底哪里不对劲?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成越压根就没有什么动静啊?
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事件的进程?
顾之恒以为她是因为夫妻即将分离而难过,有些心疼地搂着隋愿,“嗯,不过我肯定要等你生下孩子的,你别担心。”
王府这边,周瑾回得晚一些,余晖已经消散,天边尚余一些鸭壳青,天色将黑。
裴宁习以为常地帮他把外裳脱下,柔声道:“我打算将院子里那些花草去除一些,实在太多了,蚊蝇滋生,这蚊子也极毒,珏儿都被咬了好多次了。”
周瑾想起周珏额头时不时就有一个大红包,看了眼窗外枝繁叶茂的木芙蓉,眼神清明。
“挖了也好,以后院子大些,铺上一些青石,到时候珏儿玩耍的地方就更大了。”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裴宁见他同意了,笑盈盈的,又帮他系好衣带,“珏儿应该也喝完奶了,相公您快去抱抱……”
夫妻俩并肩朝饭厅走去,迎面便是在奶娘怀里咯咯笑的周珏,正挥舞着有力的小胖手。
周瑾接过儿子,一入手就笑了,“这小胖子,重了好多。”
裴宁见他高兴,便和他说起在上院的事儿,“……母妃身子好些了,还说珏儿就是个开心果,她老人家如今大概是有慰藉了,礼佛的时候都少了点,也多了烟火气……”
周瑾以前哪里知道这些事,他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就跟以前与裴宁的关系,甚至还要疏远些。
“那就好,你多带着珏儿去看望母妃,辛苦你跟孩子了。”
他以为上辈子的自己是个面面俱到的好人,可重来一次,却发觉哪哪儿都是漏洞,不论是做儿子做丈夫还是做父亲。
夫妻俩吃完饭后,抱着周珏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商量着院子里应该怎么改动。
周瑾抱着周珏,指着那株木芙蓉,“……这里全都填平,可以搭一个小亭子,再围上一些篱笆……”
裴宁听他说着规划,声音清越,眼神不自觉朝他望去。
她刚嫁来时,看到周瑾丰神俊朗温润清和的模样,她确实心动不已,可生活了一段时日后,才知道这人温和外表下有一颗怎样冰冷敏感的心。
明明差点就要想明白了,可这人突然就变了,对她关怀备注,诸事比她考虑的还要细致。
周瑾说完忽然转头,看到裴宁歪着头打量他,月色融融,她的脸庞尚且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
“阿宁……”忽然就顿住了,只有眼里的情意涌动,不过在夜色里并不明显。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无从解释,唯有加倍给她和孩子安全感,才是他以后该做的事。
裴宁也没有多问,她太过聪慧,只是轻轻挽过他的手,脸色微红,“咱们该去歇息了,大夫说,我如今休息的足够好,已经全然恢复了……”
这次生珏儿虽然顺利,但是嬷嬷说女子不能太过紧密的生子,十分伤身,也不能喝太多药,所以就一直没有同房。
她也没有开口让周瑾去别的女人那,好在他也一直歇在自己房里,就连坐月子,他都是歇在客房。
周瑾了然一笑,右手抱着周珏,左手牵过裴宁,一起进了卧房。
裴宁将孩子哄睡后递给奶娘,一转身,就看到已经从湢室里出来的周瑾,只穿了条中裤,遒劲有力的胸膛上,甚至还淌着水珠,在荧红烛火下,泛着亮光,极为夺目。
她脸色微微一红,立刻偏过头去,两人仔细算起来,其实从成婚后,同房并不太多,尤其是怀孕生孩子,两人几乎就再没同房过。
周瑾极少看她这羞怯的模样,差点就亲上了她的唇,可就差那么一丝,他都看到裴宁闭上了眼。
他轻轻一笑,坏心地凑到她耳边,喑哑道:“快去吧,我去榻上等你。”
裴宁双眼霎时睁开,满是慌乱,脸色瞬间爆红,羞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拔腿就往湢室奔,身后竟然还传来周瑾的闷笑声。
她竟不知这人变成了这样?太可恶了,却也只能羞恼的捂着脸,冲进了湢室。
周瑾以为她会转头骂一句‘混蛋’,但这个时候的裴宁还不如后来那么泼辣机敏,对他也是敬仰多过爱恋,不过也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了。
他很期待看到裴宁能发着自己的小脾气,不必再强自压抑自己的心绪,面对他时,除了夫妻,更是朋友。
裴宁在湢室磨蹭了很久,仔仔细细的扫视自己的身体,可有哪一处不妥,多谢隋愿自己调制的药膏,生产不止没受罪,也没什么损伤。
她出去时,榻边柜上的照纱灯都快要熄灭了,看到周瑾似乎是睡了,她反倒松了口气,说真的,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如今的他。
周瑾闭着眼等她躺好了,才猛地一张大被盖了过去,单手便缚住她推过来的双手,整个人将她压住。
他轻笑着,声调低哑,似融了烈火。
“这么久才出来,阿宁,你可真是叫我好等。”
裴宁不防他竟然装睡,他的声音在耳边温热的响起,心里想发笑,但也羞的要命,“好了,天色太晚了,您快睡吧,明天您还要去见父王呢。”
周瑾松开她的手,让她揽着自己的脖颈,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蹭蹭她的鼻尖,声调温软。
“阿宁,别这么狠心,这样对我身体不好。”
裴宁一愣,“真的么?”转而又羞怯地转头,羞恼道:“您别胡说,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觉得有些招架不住,这人从前就像九天之月,如今这月亮似乎跟太阳打了个照面,不那么冰冷了,她却一时还未转变过来。
周瑾此时可管不得她在想什么,察觉她半推半就,连忙得寸进尺,这副年轻又健壮的身体,他用的很是得心应手,足够让她沉沦了。
“唔,别推我,阿宁……”
月色深浓,鸣虫未眠。
窗下一朵盛开的栀子被露水压弯了腰,好不容易挺直了腰杆,复又被檐下的一滴水珠给打的花枝乱颤,等到窗子缝隙里传来一阵阵呢喃声,这支花才终于站稳了身姿。
翌日一早,裴宁睡的晚了很多,起身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丫头进来便红着脸笑了,“世子妃,嬷嬷让奴婢跟您说,她带着小世子去上院看望王妃,就不等您了。”
裴宁面皮嫩,不敢看丫头,一张脸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她除了新婚那两日晚起了点,从来没这么晚过,看着身上的痕迹,她只觉眼前发黑,这人变化实在太大了。
“好,好的,珏儿的东西都带上了吧?”小孩子的东西多,准备少了,肯定又要污了母妃一张毯子。
丫头抿嘴笑,“嗯,都带上了,嬷嬷亲自收拾的。”
裴宁叹了口气,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不用去上院,那就干脆抽时间把院子清理干净吧。
周瑾回家时,天色尚早,他看到不少人在院子里做活,进进出出的,手里还端了花草。
他的院子里也种得有名贵花草,移栽是最好的。
裴宁正坐在檐下看着,身边放了一杯茶水,看到丈夫回来了,连忙去迎。
“您今天回来的早了些,我还想着等忙完了,您正好回来呢。”
“没事。”周瑾笑着摇头:“珏儿还在母妃那?”
裴宁点了点头,“嗯,这里乱糟糟的,不安全,我干脆托母妃多照看会儿,您看,那株木芙蓉起出来以后,别的就都好弄了,很快的。”
周瑾看着下人们拿着挖锄小心翼翼地挖着,生怕坏了根,这株木芙蓉虽不算名贵,可年数多,花开时艳丽无比,又是在自己院里的,自然不敢乱来。
“不用这么小心,挖吧,也不用移栽了,你们自己拿去处理,或卖或是烧了都可以。”
下人们面上一喜,“多谢世子赏赐。”木芙蓉虽说不值钱,可到了年头,就能值一些了。
裴宁还有些可惜,“您平日不是挺喜欢这木芙蓉的么?移栽到别的院子也好啊。”
周瑾笑着揽住她的肩,“也不是什么稀奇品种。”
他拥着她往上院走,“走,咱们去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