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无碍, 那肯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之恒犹豫间还是到了周瑾面前，他答应过阿愿，能帮便帮, 能活下去，就是他们母子的运道。
“虽说事出有因，可只要他们还在，那些贼人便不死心, 不如……”
周瑾轻笑, 他看向顾之恒的眼里, 如今只有信任, 这个人, 总是这样好心肠, 似乎就没有他不愿搭救的。
“行了, 这件事我有主意, 他们母子我不会动，将来我会接到宫中荣养。”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顾之恒不会强求，可还有一个隋卞有恩于自己，他得做出考量。
顾之恒又道：“那, 还有一位贼人，应该如何处置？”
他看了看裴宁，有些不好出口。
裴宁诧异挑眉，并没有出去, 只是笑了笑：“顾侯爷有话便说, 无碍。”
顾之恒还是没说, 犹犹豫豫的。
周瑾瞪了他一眼, “有话便说,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这样……”顾之恒咬牙，“那个许家二姑娘，如今已经到了玉京城外。”
许家二姑娘，便是许清清，屋中三人都知道许清清是谁？
周瑾一愣，“她来做什么？”
顾之恒还有些感慨：“说起来，许家二姑娘和四皇子，从前也算恩爱，如今来玉京，想来是怕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时。”
周瑾眉眼微沉，心里后悔让顾之恒当着裴宁的面说这件事，但他心机深沉，表面依旧镇定自若。
“让他们见一见吧，之后，就不必再来禀这些事了。”
顾之恒走后，室内一时只有青烟澹澹，并无话语。
周瑾其实有些尴尬，却也不愿多话，怕裴宁会多想。
裴宁看着周瑾，知晓他的心思，便叹了口气，如今经历种种，她哪里会吃味这些小事。
“许家二姑娘的运道其实还算不错，有你和四皇子爱护，她这一生过的比普通女子好多了。”
她知道许清清当年嫁入太子府后，由于身子骨弱，一直未曾孕育子嗣，四皇子也从未想过要纳妾，宠爱依旧，虽说如今天翻地覆，可依旧能安度一生，不得不说，命运太奇妙。
有的时候，她其实很想见见这个许清清，到底是个何样的女子，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周瑾惦记，能让四皇子甘愿守着她一个人。
周瑾闻言只是笑了笑，“你这么说，也不算对，她的身子从小便不好，别人能跑能跳，她却只能看着，可能她也在羡慕别人，拥有健康的身体。”
裴宁上前握住他的手，笑着点头：“是，身体最重要。”
周瑾回握住她的手，两人依靠在一起，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两人，和谐静谧。
顾之恒并未在玉京待的太久，在周瑾情况稳定下来后，他便准备出发回云州。
裴宁很是遗憾，顾之恒回去，恐怕隋愿是不肯回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都还未封赏，云州就在那，阿愿又不会乱跑？”
“娘娘，太子。”顾之恒拱拱手，笑的满面红光，“若是真要封赏，那就多赏我休息几个月吧，我想阿愿和孩子们了。”
他身上的名头太多了，再赏怕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不是个好兆头，他不想要，恐怕阿愿可能也会烦死。
既然多了是负累，那就干脆不要了，自己过的高兴最重要，阿愿也会支持他的。
顾之恒不等一边的周珏说话，匆匆道了句别，连忙一溜烟的跑了。
周珏看着顾之恒潇洒利落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里新打的剑鞘，幽幽叹了口气。
“顾叔叔就这么不喜欢我么？”
为了不让明静见自己，连侯府都不想要了，简直避自己如蛇蝎。
哎，早知道当时就不选那么近的宅子了，意图太过明显。
裴宁无奈摇头：“这夫妻俩可真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又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再次回想起隋愿那依旧娇媚的脸庞，眉间眼梢处，尽是快活，活的通透又敞亮。
隋愿这段日子可不快活，她快被顾明静闹腾死了。
云州的小村庄里，风景再奇异，吃喝滋味再好，顾明静也玩够了，开始想念起玉京城的繁华，更想念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娘，咱们回去吧。”顾明静抱着隋愿的手臂摇来晃去，撒娇不停，“娘，回玉京吧，我想腿哥哥跟小鱼了，还有赵平和赵安……”
隋愿怎么能答应，立刻拒绝，“不行，现在天气太热了，娘身体受不了，你是想把娘热死是吧？”
心里则是无奈极了，姑娘大了，胳膊朝外，那个小狐狸恐怕就在玉京等着呢，顾明静这小兔子跑的再快，也躲不过小狐狸的阴谋诡计。
顾明静怏怏不乐的放手，只能去找甜甜姐姐玩。
隋愿在她身后喊：“你今天回来给我抄书静心，听到没？”
顾明静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周氏在一边看的乐不可支，瓜子都不磕了，“弟妹，要我说，明静呀就适合从军，其实也没什么，古有木兰从军，如今有明静从军，说不定还真能……”
隋愿被她这话给气着了，顿时回呛了一句，“是，恐怕也跟甜甜一样，难嫁出去了。”
这话一出，周氏也难受了，妯娌两个蹲在一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又笑了。
隋愿又道：“大嫂，我们明静可不是嫁不出去，是太抢手了，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选夫婿。”
周氏白胖的脸上，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不信。
“弟妹，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隋愿有心想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摆摆手，叹了口气。
正是晴空湛碧，万里无云的正午，忽然秦云顶着大太阳跑过来了。
“隋姐姐，隋姐姐，不好了……”秦云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到了门口时还被绊了一跤，“隋姐姐，我哥不见了。”
秦云眼里的泪在阳光下闪耀得如同一块宝石，“隋姐姐，我哥，我哥不见了。”
隋愿被惊的跳起来，“什么？他这个身体，能去哪？”
这段时间隋愿也放弃找大夫了，除了无穷无尽的苦药，就再没别的好话，顾山的情况很不好，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有时候疼起来，甚至会胡言乱语。
秦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我把这附近都找遍了，不见人影，隋姐姐，我哥他去哪了？他能去哪？”
她慌乱得语无伦次，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都怪我，他说想随处走走，晒晒太阳，我居然让他去了，都怪我……”
隋愿立刻叫来珠玉，“去，让家里人都出去找找，一定要找到人。”
一直到天色渐晚，远山处只有一点点橙黄的暖光，顾明静才匆匆跑回来，骑出去的马儿却不见了。
顾明静一进门就大喊：“娘，娘，顾叔叔把我的马骑走了，他回来没？您看到他了吗？”
隋愿闻言立时站了起来，杏眼里满是担忧，“什么？他在哪？你在哪里看到他的？他把你马骑走了？”
顾明静指了指赖头三新修的坟的方向，满脸疑惑。
“在那边，顾叔叔说带我去个地方，后来我们就进了山里，顾叔叔跟我说了很多东西，还说对不住您，后来我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过来，顾叔叔和我的马儿都不见了。”
隋愿拉着明静的手，急切问道：“他和你还说什么了？”
顾明静憨憨地挠头，顾山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跟催眠曲似的，她后来又睡了一觉，忘得差不多了。
她想了半天，转头看向顾甜，“顾叔叔让我带一句话给姐姐，说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顾甜闻言立时垂下头，无人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
隋愿又捏捏她的手，满脸紧张，“就这样，没了？”
顾明静心里半点不虚，肯定地点头：“没了。”
其实有好多她都听得不太明白，顾叔叔说了太多奇奇怪怪的话，她听不懂，也没记住。
隋愿怔怔的坐在椅上，良久无话。
秦云回来得知这件事后，身子顿时就软了，眼泪滚滚而下，“我哥，我哥他真的走了。”
她与顾山相处的时间真的很短，虽说过的乱七八糟，居无定所，可从前她在家的日子，都比不上和哥哥这段时间过的好。
隋愿扶起秦云，“罢了，你哥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左右不得，他是个马背上的将士，不可能会一直躺下去的。”
她叹了口气，“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秦云哭着摇头：“隋姐姐，我哥让我好好生活。”
隋愿替她理了理乌发，柔声道：“你若是愿意，便去宁安找玛瑙吧，你也不用担心活不下去，玛瑙会让你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的。”
“别怕，你哥哥一直都会陪着你的，记住他的话。”
秦云抽噎着点头，算是答应了隋愿的提议。
入夜后，隋愿坐在窗前，看着弯月如勾，一时怔怔。
她其实并不是没有猜出来，顾山平日里看着自己的眼神，与顾之恒相差无几，而且自己梦里最后听到的声音，恐怕就是顾山，看来上辈子的事，与顾山也算是息息相关。
但她还是很感激顾山，他既然知道上辈子的事儿，却还是愿意帮自己和顾之恒，自己幼时给的那一点点好处，换回来的，一样是救命之恩。
隋愿对着月色缓缓一笑，笑中带着释然与感激，“多谢你呀！”
……
在云州最热的时候，顾之恒回到了小村里。
这个时候阳光正盛，唯有蝉鸣不倦，时时刻刻提醒你天气到底有多热。
他满头大汗，一路匆匆，顾家围墙外种的常青树都蔫头耷脑的，家中的人都在休息。
顾明静午间睡不着出来舞剑，见到爹爹回来，连忙兴奋跑过来，“爹爹，您回来啦？”
顾之恒摸摸她的头：“明静，你娘和弟弟呢？”
顾明静指指后院：“娘跟弟弟都在歇午觉。”
“好了，自己去玩吧。”顾之恒抹了汗，“爹爹也累了。”
顾之恒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年自己亲手打造的卧房，如今再看，依旧很精致漂亮。
他进去后，心里头怦怦直跳，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如意月洞门拔步床上只掩了一层薄纱，能瞧见上头美人侧卧，曲线玲珑。
隋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耳朵痒，她抬手一摸，摸到一个有些冰凉的软物，她吓了一跳，一睁眼，却看到许久不见的顾之恒。
大概是刚洗完冷水澡，俊朗的脸上还挂了三两颗水珠，身上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迷迭香气。
她慵懒的扭腰，眸中沁水，嗓音软腻，“怎么才回来？”亲昵的语调，似是顾之恒不过出门一日，第二日便归家了。
顾之恒看她睁开眼，眼中一亮，立时便搂了过来，闷笑道：“怎么？想我了？”
隋愿噘起嘴，软软推他，“哼，谁想你……唔……”
顾之恒可不会放过她，一把掐住她的纤腰，咬住她的耳垂，语调发粘，“当真不想我？”
隋愿气喘吁吁的，察觉到他作乱的手，又觉得好笑，娇滴滴地撒娇：“好了，想你想你，特别想你。”
顾之恒也满意了，将她的双手拢在头顶，毫不犹豫的俯首而去。
夫妻俩小别胜新婚，顾之恒还犹不满足，又抱着隋愿去了湢室，哄着骗着，没个停歇的时候。
隋愿有些难捱，泪眼朦胧，嗓子都哑的不成样子，“顾之恒，你没完了……”
顾之恒直到眼底透着餍足，才总算是放过隋愿，好好洗漱过后，又抱着隋愿回了榻上。
隋愿浑身疲累不堪，不想理他，侧过身自顾自睡觉。
顾之恒将她搂在胸口，嗓音低哑，四处打量了一圈，阳光正好，屋中的一切都那么的温柔静谧。
他想起帝后之间，不禁心有感慨，“阿愿，当初我真怕你不喜欢这里，怕你适应不了。”
隋愿鼻尖满是迷迭香气，昏昏欲睡，闻言白了他一眼，故意气他，“要不是爹娘人好，我才不想留在这呢。”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顾之恒不以为意，手在她绵软上有意无意地撩拨，“当真？不是喜欢我么？阿愿，不要骗我。”
隋愿耳后微红，不自在的侧过头，“哼，喜欢你？才不是，是村子里风景好，爹娘和大嫂有趣，反正不是因为你……”
她有些窘迫，这么多年，她好像从未对顾之恒说过什么喜欢和爱的话，倒是顾之恒对她说过不少。
顾之恒咬住她的唇，有些不甘心，“嘴硬心软的小野猫，枉我一路连马都没下过地赶回来……”
话音未落嘴唇就被堵住了，隋愿一张芙蓉粉面在日光下泛着润泽的光。
她的眼神带着笑意，又有点狡黠，轻轻咬顾之恒的唇，又微微啄了一下——
随后柔声道：“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