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女眷自然是分开的, 此刻根本得不到答案,隋愿离开玉京多年,与这些女眷也不算熟, 贸然问这种话,恐惹笑话。
可封后大典直到结束,隋愿都没想起来上辈子有这回事。
她只记得上辈子封后大典上, 周瑾宣旨封了裴宁为皇后, 丹壁为贵妃, 后院那些姨娘为昭仪美人, 然后便是百官强行给他进献的美人, 各种封号一大堆,眼花缭乱。
反正上辈子周瑾照单全都收了, 效果的确很好, 也确实用后宫稳住了百官忐忑的心。
可刚才周瑾封后宫了吗?
她没听到啊。
隋愿等珠玉过来给她整理衣裳时, 小声问道:“皇上除了封皇后娘娘, 还封了什么?”
珠玉愣了下神,“夫人,您刚刚没听到么?”
隋愿急急道:“没有听到, 你快说。”
珠玉轻声道:“皇上就封了世子妃为皇后娘娘啊, 其他的就再没有封了,倒是赏赐了很多人……”
“没有贵妃?也没有昭仪美人什么的吗?”
“没有,夫人,只有皇后娘娘。”
隋愿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旋即越发生气了。
原来周瑾把上辈子收进后宫的女人, 全都赏赐给下属了, 想的还挺周到, 一人两个,这是有福同享的意思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
“太过分了。”
隋愿咬牙切齿,心里头气怒不已,决定明天就进宫找裴宁诉苦,周瑾实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这不就是过河拆桥?当初要求下属后宅宁静,现在就不管了吗?
难道这辈子登基太过顺利,就不需要下属后宅和谐了吗?他是走的太顺利,得意忘形了吧?
隋愿忽然想起来,顾之恒上辈子好像没有兼任什么三品指挥使,可这辈子却多了个指挥使,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这个地方太过严肃了,礼官的声音又大,她也被方才那个消息震的一时回不过神,怎么都想不起来。
大典过后,便是帝后相携走过祭坛,礼官唱词,百官祭拜,帝后祷告,焚香祈祷,以证天地。
过程十分的繁琐沉闷,还一直持续到申时正,太阳都偏西了,人又多又杂,偏偏参加这种盛典又错不得一点,时跪时起的,心神极度疲累。
隋愿即便是抱着珠玉递过来的手炉,也还是冷的上下牙磕巴,玉京不比宁安暖和,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有些年份还会早早落雪。
她脑中混乱,正拧眉想事情,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四妹妹。”
隋愿一转头,是二姐姐隋青,不知怎么进来的。
“二姐姐?”隋青跟她一贯不对付,上辈子隋愿过成那样,她在其中“功不可没”。
隋青笑的很是亲热,挽着隋愿的手臂,“妹妹可算出门了,我几次去找,都没见到你。”
隋愿淡淡一笑,“二姐姐往常最不爱喝我的茶了,我也是身子不舒服,毕竟从远处乡下回来的,怕过了姐姐病气。”
“不会,怎么会呢?”隋青眼底有些青灰,妆容很厚重,大概是过得不太好,闻言面色尴尬,应该是想起以前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四妹妹现在可是一品诰命夫人,相公又刚封了侯爷,我还怕妹妹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呢。”
隋愿知道她想做什么,她现在不是从前的隋愿了,其实爹爹说的没错,也没什么好恼的,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看的清楚想明白后,才不会气着自己。
她正想说话,刚一开口,突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外场中的将士抽出了手中长剑。
“哗啦”响的声音又整齐又响亮,这下场中连耳语的都没有了。
不少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有个别被吓得脸色发白,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候,生怕被连累,或是被心狠手辣的新帝给清算了。
也是周瑾强势,往常玉京这种场合,是不会允许动刀动剑的,他倒好,直接让人团团将场地都围住了。
大概是周瑾那边出了什么事,随后一个脸白无须的太监过来了,跟将领耳语几句后,将领便抬眼在场中扫了几眼,朝一处地方指了指。
隋愿虽然不害怕,可还有些不明所以,记得上辈子登基大典是十分顺利的,可看着场中有些不算熟悉的女眷们,她们的面色都煞白,自己不由也有些心慌。
然后太监便一甩拂尘,尖着细嗓子道:“诸位夫人莫要惊慌,处理一些小事罢了。”
他领头走到几位夫人面前,好声好气的请:“走人,跟咱家走吧。”
那几位夫人面如金纸,正打算哭闹,哪料太监身后的小太监们眼疾手快,一窝蜂上前将她们全都捂住了嘴。
这下子除了隋愿和一些从宁安回来的女眷,其他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隋青更是紧紧扯着隋愿的胳膊,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隋愿拧着眉,将隋青的手掰开,“二姐姐,疼。”
隋青看着那些太监走远,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对不住,四妹妹。”她眼里的泪都落了下来,“四妹妹,救救我吧。”
隋愿正想问她到底什么事,可又有太监过来,说皇后来了。
祷告天地后,皇后娘娘便过来接受命妇参拜,如此方才礼成。
隋愿看着二姐姐害怕的模样,只能咽下心里的疑问。
她脑中不断回想上辈子的事儿,只可惜那时候她满心都在隋国公府,还有怨恨顾之恒,加上浅薄的得意洋洋,对这些事,是真的没有关注,也不太清楚。
参拜完皇后,她也没空跟隋青说话,因为裴宁在叫她。
裴宁没叫任何人,连自己的娘家都没说上一句话,却叫了隋愿过去。
隋愿连忙整理好衣冠,踏上高台,整理衣裙规规矩矩参拜起来,“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裴宁笑着亲手扶起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往后见我不必参拜,按以往相处即可。”
场下的女眷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能得皇后如此青眼,想必将来顾家的荣耀不少,不少人眼中开始露出了算计。
隋愿很想问问裴宁那两个美人的事儿,可这种话只能私下去问,若是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她是什么妒妇。
她与裴宁说了会儿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也知道,裴宁此举是为了帮她,得皇后娘娘青眼,这是荣耀。
等到整场大典结束,天色都已经黑了。
隋愿吹了冷风,头痛欲裂,靠在珠玉身上,早早就上了马车准备回家,也不想管那些找过来的隋家人了。
到家后已经是戌时初,月亮都出来了,玉京这时候的夜晚十分清冷,寒风侵肌,在宁安生活久了,倒还真有些不适应。
隋愿一问,顾之恒果然没回来。
她有些后悔回到玉京后就一直闭门谢客,这辈子好像很多事都改变了,那些命妇中,有些生面孔,至少上辈子是没有出现过的。
玉京这些日子有很多变化,她都不得而知,顾之恒也没有跟她说过。
一直到亥时正,珠玉才匆匆过来,“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隋愿提起裙摆就往二门去,一路穿花拂柳,穿桥过廊,以前总是抱怨宁安的家太小,可如今这宁安侯府这么大,她只觉得累。
她忽然就想起上辈子,那天气冲冲的去找顾之恒带回来的小妇人,她也是这么满心愤怒。
怎么还活回去了呢?
她忽然就收回了脚,“不去了。”
珠玉不小心还撞到了她的背,“夫人……”
她看着夫人又往回走,只能赶紧跟上。
顾之恒和王韬脚步匆匆,才进二门不久,就看到园中灯火辉煌,隋愿正倚坐在软榻上,装扮的明艳动人。
“宁安侯,成安伯终于回来了?”隋愿笑盈盈的,还行了个礼,“今日风头大盛,二位得意否?”
王韬何时见过隋愿这么规矩的样子,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朝顾之恒靠近了半步。
“这些天,她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顾之恒摇头,神情并不紧张,“不是,是因为两个美人的事儿,我没敢提前跟她说,拉着你就是为了解释的。”
他一个人解释,隋愿肯定还是不信,以往这种时候,隋愿就定会大骂他负心汉,虽然不明所以,可他还是不希望她生气难受。
王韬倒吸一口冷气,隋愿的性子他也知道,顾之恒这样的好男人都是会被骂的。
他满心后悔,“哥,你是我亲哥,你可真是能坑人,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可别搭上我了,我害怕。”
隋愿没有理会顾之恒,而是先看向王韬,莞尔一笑:“成安伯今日风光,我家青青都没享受到,真是可惜。”
王韬的嘴巴自是比顾之恒利索多了,“青青来了以后,我有几分荣耀她便有几分,今日这事儿,是有原因的……”
隋愿嗤笑一声,满脸不信,正待说话——
王韬立刻就打断了,语速极快。
“这是商量好的,真的,你也可以问别人,我跟顾之恒这么晚回来,就是为了把那几个美人还回去,今上都知道,这是大家提前说好的,至于为什么顾之恒不提前跟你说,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嘴巴利索,一大段话说完都不带喘气,牢记顾之恒的嘱咐,不给隋愿一点插话的空隙。
隋愿被一顿抢白,愣了好一会儿,半信半疑的,“当真?这是商量好的?”
顾之恒心里佩服王韬,这嘴皮子真是利索。
这才慢吞吞开口,字斟句酌,“是商量好的,阿愿,我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难受好多天,又要多猜忌我,干脆等解决了再来跟你说。”
隋愿被顾之恒说中了心思,面上有些不自在,“胡说,我怎么就猜忌你了?你跟我说了,我难道会乱发脾气吗?”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会猜忌,会乱发脾气,上辈子的事儿深深扎进她心里,只要抽动一丝,她就会竖起满身尖刺。
没想到顾之恒都知道,这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顾之恒见她面色蔫蔫的,知道她信了,心里一阵叹息,他拼命想给她安全感,她却还是觉得自己会负她,虽然不知理由,可他还是心疼。
“是我不好,没有提前跟你说。”他轻声在隋愿耳边道:“也是我私心,怕你这些天不要我上榻。”
隋愿闻言想起这些天在榻上任他胡闹,还答应了他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不由面上一红,妙目流转白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吃过饭了么?回去好好跟我说说。”
顾之恒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过关了,揽着她的腰,知道她肯定气得没吃饭,便柔声道:“还没呢?你陪我用一些好不好?”
王韬站在后头被冷风刮了一脸灰,拧眉看着前头亲昵的夫妻俩,气的咬牙切齿,对着顾之恒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
“没人性,太没人性,简直过分,下次再帮你我是狗……”
他不想苦哈哈地回自己宅院,顾青青没来,里头空洞洞的,跟冰窖似的。
珠玉在一边笑,“成安伯,夫人给您准备好了,客房在那,美酒美食也准备好了。”
王韬顿时十分感动,立刻改口,“我就知道隋愿是个有人情味的,哈哈哈……”
夜深露重,月辉清透,玉京各处都慢慢黑了下去,唯有那皇城不同,漫天灯海,每一处都亮如白昼。
坤宁宫中,正北燃着一双大红烛,烛光摇曳,照着整个宫殿金碧辉煌。
帝后今日大典,自是要歇在这的,帷幔无风而动,朝殿内深处看去,唯有一座千工拔步床里有些响动,可隔着好多层鲛纱帐,瞧不清里头的动静。
“别,相公。”须臾有声响传了出来,带着似痛似欢愉的声音,“够了呀……”
周瑾却将要逃离的裴宁拉了回来,牢牢缚着她一双手,压在腰窝处。
动作越发的凶狠,大概是白日里的心绪不好显露,此刻在裴宁面前展露无遗,就像是壮志已酬,那些无处可宣泄的骄傲,全都挥洒在了此刻。
他亲吻着裴宁光洁的脊背,难以抑制心内的激动,“阿宁,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么?”
裴宁无意识的“唔”了一声,随即再次沉浸在这场无边的汹涌情-潮中。
等到结束,裴宁伏在周瑾胸口,已是浑身大汗淋漓,她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今日赐下美人是什么意思?阿愿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你可害苦了她。”
她看着隋愿,都不知怎么解释这些事,幸好隋愿没有问出来。
周瑾奇道:“顾之恒竟然没说么?”
他走上这皇位,下了不少功夫,不想天下大乱的话,那些虚伪的百官自然还是要用的,可他妥协了一步,百官就更进一步,竟然试图控制他的后宫。
“那些庸脂俗粉,我若是想要,哪里没有,简直可笑。”
周瑾冷笑起来,“父王从前还总是跟我说玉京如何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竟然想用女人来牵制前朝,把我当成什么了?无知又愚蠢。”
那天他找来顾之恒赵智王韬他们一众跟着自己很久的老人,说起自己要赏赐被塞过来的美人。
不想顾之恒立刻就拒绝了,坚决不肯,“世子,您把属下的名字给去了吧。”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不想接受,王韬更是直言,“我如今还没有嫡子,万一青青来了看到府里的女人……我,我岂不是以后都没有嫡子了?”
周瑾看着他们,“我赏赐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人了,你们不想要就不知道自己处理掉?我这不是义馆,不养闲人。”
顾之恒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去想怎么处理那些女人。
裴宁也知道他不重欲,也不好女色,最出格的大概就是美貌的丹壁,闻言不由轻笑起来。
其实也早有征兆,他再没有添过女人了,他也从不是会被女人束缚住的男人,他的志向,从不在女人和浅薄的眼下。
她暗暗守定自己的心,告诫自己,男人的话信不得三分,何况是人上人的皇帝。
又想起在宁安时,两人之间的交心之言,她自认为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并无什么特殊的感情,更何况,这其中还横亘着一个许清清。
裴宁洗漱好,闭上眼睛前还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那些美人。”
此时宁安侯府的卧房里,榻上夫妻二人细声说话。
隋愿忽然坐起身,心口尚且还在起伏不定呢。
“你真把她们送回去了?”
顾之恒又拉着她躺下,轻抚她后背,“嗯,我问他们愿不愿意嫁给我手下的将士,只有一个愿意,其他几个就原路送回去了。”
隋愿这才明白周瑾的打算,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是送回去了。
果然好心计,如今都已经登基,那些狗官再叫嚷也没用了,白白被遛了一道,周瑾两辈子都是老奸巨猾。
“对了,今天大典结束后,还有几个夫人被带走了,是为什么?”
顾之恒先是愣了神,然后便知道她说的何事,想起白天的事,不由神情黯然,好在烛火已灭,隋愿看不到。
他紧紧手臂,温声道:“是有一些事,不过别担心,隋家不会有事的。”
隋愿想起二姐姐那个模样,还是担忧道:“二姐姐呢?她今天哭着找我,说要我救她。”
上辈子她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可能顾之恒在她知道前就已经解决了。
顾之恒叹了口气,“她夫家有些事被牵连了,可能不太好,爹跟大伯说要她和离归家,她却不肯。”